疑云重重的2023雨果奖，会是他被查的导火索吗？
文/书航 2024.10.24
“科幻界出大事了！”
2024年10月23日，四川省纪委监委发布消息，宣布四川科幻世界杂志社有限公司董事、副总编辑姚海军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在接受泸州市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消息一出，立刻预定了一个热搜位置。一位科幻读者说，“终于有点理解饭圈粉丝得知偶像塌房时的心情了，科幻这么小的圈子也能折腾起这么大的风浪吗？”
的确，姚海军是中国科幻界的核心人物之一，但对更广大的外部世界而言，他更大的成就是发现并推动了刘慈欣的《三体》，使其从杂志连载走向全球畅销书，成为当代中国文化的代言符号之一。
现在每一个把“黑暗森林”“降维打击”字眼日常挂在嘴边的人，都需要了解，姚海军作为“伯乐”在推动《三体》进入大众视野方面，功劳不亚于《三体》英文版翻译刘宇昆。
根据统计，从纪委监委发布某人接受调查的初始消息，到此人的违纪违法详情公之于众，往往需要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时间。所以，目前我们要知道姚海军具体做了什么导致被查，还言之尚早。
我们只能梳理现有信息，希望可以还原目前为止知道的所有事情。
姚海军和他打造的“科幻帝国”
作为《科幻世界》杂志社副总编辑、成都市科幻协会会长，姚海军不仅是《三体》成名背后的关键推手，还主编了“世界科幻大师丛书”，推动了超过200本科幻经典的引入，使中国读者接触到更多国际前沿的科幻文学。他还创办了华语科幻“星云奖”，这是中国科幻领域最重要的奖项之一。姚海军也担任了2023年世界科幻大会专职主席，并多次在国际科幻会议上代表中国科幻界发声。
姚海军出生于黑龙江省伊春市红旗林场。小时候，他阅读了《小灵通漫游未来》、《弗兰肯斯坦》等课外书籍，确立了对科幻的浓厚兴趣。他对故事FM回忆说，“未来的社会那么富足，很有幸福感，很让人憧憬，在科技的帮助下，人也很自由，我就很向往那样的未来。”
1986年，姚海军利用在林场体力劳动后夜晚的时间，创办了中国第一本科幻迷杂志《星云》。这本杂志最初仅有四页，通过手刻蜡纸油印出版。他说，“《星云》都是靠科幻迷的捐款存续的，它可能是最早的一个众筹的杂志。”
1991年成都世界科幻协会大会，以及1997年北京国际科幻大会的举办，标志着中国科幻文学的复苏。姚海军与科幻界保持着紧密联系，最终在1999年离开林场，加入了《科幻世界》杂志社。
作为编辑，他是《三体》的第一个读者。他回忆说，第一次读到《三体》时，“尽管小说第一部还没有完全展开，但它已展现出极为奔放的想象力，令人激动。”
他在《科幻世界》上连载了《三体》的第一部，为该作品奠定了广泛的读者基础，并促成了刘慈欣后来在国际科幻界的崛起。
随着《三体》获得2015年雨果奖最佳长篇小说，中国科幻成功走向了国际舞台。姚海军不仅作为编辑推动了这一里程碑式的事件，还被刘慈欣称为“中国的坎贝尔”，这是对他在发掘科幻作家方面的极高评价。约翰·W.坎贝尔是塑造了美国科幻小说黄金时代的作家和编辑，阿西莫夫也深受其影响。
姚海军见证了《三体》系列凭借200万套的销量创造出过亿的产值，而科幻类图书也更频繁地进入畅销书行列，后续IP改编也受到更大的重视。他指出，“科幻杂志虽然不是整个产业链的核心利润，但却是核心灵魂，其地位在未来是不可替换的。”
他还提到，《流浪地球》为中国科幻创作提供了一个范式，“即使科幻创作不能做到雅俗共赏，也要在‘俗’上有所表现，只要在市场上有战斗力，中国科幻或许就不会再‘流浪’。”
在中国科幻圈内，则有人将姚海军称为“科幻帝国的皇帝”。他通过《科幻世界》杂志社建立了一个集编辑、出版、文化活动和奖项运营为一体的产业链，也利用个人影响力主导了多个科幻奖项和重要活动的运作，包括创办华语科幻“星云奖”。
科幻领域的重要编辑、作家、出版人等都与其长期紧密合作。科幻文学界曾有四大天王“何慈康松”的说法，指的就是当时四位重要的科幻作家——何夕、刘慈欣、王晋康，韩松，他们同样都是在八九十年代从《科幻世界》杂志起步的。
2003年加入《科幻世界》，一路做到副主编的杨枫，与姚海军一样也注意到了中国科幻商业化的机遇，不过她选择在2016年离开杂志社创业，成立八光分文化，进行版权代理、作品引进等业务。
八光分文化与英国BBC合作出版《神秘博士》系列小说的中文版，与美国科幻杂志《银河边缘》合作出版其中文版等。他们出版了刘洋博士的《火星孤儿》，这本书在《流浪地球》热映期间引起了巨大反响，并迅速达成了影视版权协议，体现了“中国科幻新速度”。该公司参与创办了“冷湖科幻文学奖”，策划了“科幻口述史”项目等。
中国科幻产业在过去十几年快速发展，尤其是《三体》在国际上取得成功后，吸引了大量资本和关注。姚海军作为行业的核心人物，不排除他在产业资源流动，以及《科幻世界》的市场化转型中，积累了更多的个人利益，导致他的落马。
去年雨果奖“刷票”疑云成关注焦点
在2023年12月的雨果奖投票结果公布之后，围绕其中一部中国作品《时空画师》获奖的质疑声不断上升。评选过程的透明度引发了广泛讨论，使得人们对雨果奖的评选机制和公平性提出了质疑。
现在回头看，这一系列事件或许也可以跟姚海军被查产生一定关联。
2023年成都世界科幻大会上，深圳作家海漄的作品《时空画师》获得了雨果奖最佳短中篇小说奖。然而，许多读者认为《时空画师》质量平庸，文笔和故事结构都较为薄弱，甚至在评分平台上被打出了低至5.5分的评价。《时空画师》因其更接近“玄幻”风格，而非传统科幻，被指难以代表中国科幻的真正水平。
更大的问题在于，雨果奖本身的评选机制。雨果奖并非由专业评审团选出，而是由世界科幻大会的会员投票决定，任何人只需支付320元会员费，即可参与提名和投票。虽然这一机制被视为“读者奖”的一种形式，但却因为门槛低，极易受到刷票操作的影响，在此之前也发生过2015年的“悲伤小狗”事件（Sad Puppies）。
根据此前报道，《时空画师》作者海漄，正是八光分文化的签约作者，在获奖前知名度并不高。而八光分与成都科幻大会关系紧密。2021年，成都市科幻协会成立，姚海军是协会的会长。八光分为主要发起单位之一，这一协会也成为成都“申幻”的主力。
2023年，雨果奖的投票明细延迟公布，引发了外界对评选透明度的质疑。数据显示，2023年投票总数仅为1674票，相比往年显得低迷。加之《时空画师》知名度很低，更让人怀疑背后可能存在的利益操控。
在姚海军被查后的社交网络讨论中，有科幻迷指责，在《科幻世界》为中心的体系之外，科幻作家很难有其它渠道、流派等让自己被发现，甚至将此形容为“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论如何，姚海军的突然被查是令人震惊的，尽管似乎有一些预兆。
姚海军几乎每天都会在微博上更新内容。但自9月以来，他的微博动态最后停留在9月10日，此后再未发布内容。9月28日第35届中国科幻银河奖颁奖典礼，10月18-19日天问华语科幻文学大赛系列活动，这两场中国科幻界的重要活动，姚海军都缺席。有网友在微博留言“姚老师您还好么，超过一个月没看到您了，有点担心。”但并未得到回复。
姚海军的被查可能会对《科幻世界》的编辑方向和经营决策产生深远影响，说不准还得“肃清余毒”。他与多个科幻文化项目、出版物和会议紧密相关。很多项目的未来发展，包含潜在的国际合作和IP改编项目都可能会受到波及。
在《流浪地球》系列影片票房丰收的推动下，2023年中国科幻产业总营收1132.9亿元，同比增长29.1%，总营收首次突破千亿大关。姚海军的被查也引发了对科幻行业“狂飙突进”的反思，但这是否可能给行业“踩下急刹车”还是个未知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