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云风/文
近日，临沂大学文学院邢斌教授以《2022年冬，我在临沂城送外卖》为题，讲述了自己整整一个月的送外卖经历。他从送外卖的基本情况、个人体验与观察、底层民众的生存成本，讲到当代知识分子的信息茧房，最后讨论平台企业的“科技向善”问题。
邢斌的身份，主要是美团的外卖员。
邢斌在文中讲述的，其实是老生常谈，只是他以一个高校教师的身份去体会并讲述出来，巨大的差距感与故事性带来海量的围观和讨论，让人唏嘘。
邢斌在接受《橡果商业评论》采访时说，美团的算法给他的感受，是科技向恶，人被驯化，平台成为“独立王国”。
他讲述了自己亲身经历的例子。
比如，送外卖“就像是玩游戏打怪升级。他说，系统会有意识地驯化人。除过“新秀优惠”，还有城市排行榜，进入前三名，有现金奖励。而且“新秀优惠”结束后，就会派一些很难送的单子。如果你跑单很多，系统就会派容易一些的单子；反之，跑单越少，单子越难。”
又比如，他认为，美团的外卖系统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王国”，所有的投诉都形同虚设。他把外卖送给客户，忘记点送达，去取其他单。这个过程中突然APP突然提醒没有送达，再点击送达就成为“异地送达”，处罚50元至100元不等。
他因此被处罚了超过两次。他不服，开始向系统申诉。“首先是线上申诉，需要写情况说明，附上各种证据、截图，很繁琐，但还是被驳回。然后我电话申诉，前两次申诉，都是机器人客服，全部被驳回。只有第三次才是真人客服，也被驳回。我第四次，再向人工申诉，最后到上海总部市场部总经理，他明确表示，这是最终处理结果：驳回。我告诉他，这不是钱的事，问他有没有看过《秋菊打官司》。”
但是，他被这位高管嘲笑为“轴”，私下给他发了15块“人道主义”红包，表示补助。
这个例子太具有代表意义了。他因此被其他的同行嘲笑，这似乎也说明，其他的同行事实上已经被系统驯化。而给他发“人道主义”红包的那位高管，是不是他本身也不认同美团的系统算法呢？
邢斌认为，整个社会需要重新思考“科技向善”，科技的发展没有让底层过得很好，反而生活境况更差。
也就是这几天，腾讯总办为今年的「99 公益日」发了一封全员信，重提“科技向善”。
腾讯曾是美团的单一大股东，虽然如今已经将股份作为分红散了大部分，但仍是美团的重要投资者。
我一直在想，腾讯这么在乎“科技向善”，它投资的公司——美团，这家中国影响最大的外卖平台企业，到底有没有科技向善呢？
我用搜索引擎以“美团+科技向善”搜索，看到腾讯研究院的这个：
内文里面，是介绍美团APP盲人定制版上线，可通过语音点餐，因此被腾讯研究院认定是“科技向善”。美团联合创始人、高级副总裁王慧文说，「语音+生活服务，今天只是一个起点，美团会继续坚持长期投入，花足够多的时间，足够多的资源，帮大家吃得更好、生活更好。」同时，美团将围绕盲人的实际需求，继续开发火车票、美团打车等语音应用。（《盲人点外卖不再难「国际盲人节」美团App上线语音点外卖》来源：36Kr）
听其言还得观其行！
我在研究腾讯的科技向善时，也看到过太多这样的例子，总体上我是认可的。但看到美团的这个pr，却打心眼里怀疑——这本身是一个作恶的系统，其他的小修小补并不能改变其恶的一面。
事实上，早在2020年9月，《人物》杂志就以《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讨论过外卖系统的恶，文章详实全面地介绍了外卖骑手怎样被算法裹挟，系统限定的送餐时间越来越短，从2016年3公里送单时限最长1小时，到2017年45分钟，到2018年的39分钟，同时2019年中国全行业外卖订单配送时长比过去3年减少了10分钟；而骑手则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生命安全代价——层出不穷的交通意外和伤亡事故。
但是3年之后，我们看到的外卖平台，并没有本质的改变，甚至仍在变本加厉。
比如，早就被全社会批判的平台保险问题，目前仍滴着外卖员的血。邢斌介绍，他所在的外卖平台，骑手出车祸了，每天扣的3元保险提供最高6000块钱的伤亡保险，更令人发指的是，骑手交的这3元保险费，真实情况是公司扣了60%，只把1.2元交给保险公司。
每天骑手1.8元的保险费，美团连这样的钱都要赚吗？如果这个钱不是美团赚了，那它知不知道是谁拿走了，它要不要监管起来？
在讨论企业与外部的关系时，我们经常会谈到企业的外部性。
从企业的“外部性”来看，全社会的企业可以分成提供正向影响的“好企业”、不违规不越界的“正常企业”和没有底线损人利己的“坏企业”。
从全球“大企业”的实践来看，他们一般都要努力把自己作为一个“好企业”来要求，尽量发挥“好的外部性”以维护自身持续发展的环境。
科技是一种能力，向善是一种选择，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同样，社会对企业的要求也会越来越高。企业也不能仅仅满足于“不作恶”。作为“大企业”，即使它没有做违规的事情，但是也没有做对生态系统最有利的事情，所以它依然会为此受到惩罚。因为大企业必须坚持“好的外部性”，“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原本就不是一种情怀，而是个要命的客观规律。
但从美团的例子，我们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企业都这么选择。
最后，所有的问题似乎都抛给了外界，美团作为中国举足轻重的平台企业，不可否认，它对社会的正向作用并不小，但当美团为了追求利润而带来各种副产品，如外卖平台企业的算法技术带给劳动者的职业安全风险、职业保障缺失等时，我们到底该怎么评价这样的企业？尤其是当它不接受社会的舆论意见，对批评视而不见，见而不改时。（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