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联想,偏要联想

不许联想,偏要联想
2021年11月30日 00:32 阑夕

文 | 阑夕

不许联想是「三联生活周刊」前记者王小峰的博客名称,据说是因为老是有读者因其想到哪儿说哪儿的文章而脑补出各种含义目的之类,索性把不许联想四个大字放到了博客顶部,提醒诸君勿要过度解读。

这也是古早历史里的大V江湖了,我们都知道,所谓的公知时代急停落幕,对于这个世界的解释权散落到了社交媒体的林立山头,再也无人出来劝说保持分寸的必要,或者说,若是真有愚蠢之人想与来势汹汹的集体情绪对抗,他的立场也将在转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环球时报」的主编胡锡进就很倒霉,他刚表示「追究国企改制的历史是否导致国有资产流失需要非常谨慎」,司马南就挂出了天眼查的一张截图,里面几条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了胡锡进和联想集团总裁杨元庆共同间接投资了一家技术媒体的信息,暗示胡锡进和他试图辩护的联想存在共同利益。

坦率的说,天眼查以及企查查这些产品,非常显著了降低了公众对于企业背后复杂股权交叉关系的理解成本,这没得说,但是,它们也在无意中简化了大家判断资本之间流动路径的依据,并频繁引出「你们原来是一伙儿的」这种看似实锤的结论。

比如那张截图根本体现不出机器之心的股东总计有19个,联想和宁波那支投资公司的股权加起来连5%都不到,而胡锡进担任法人的金色环球又只是后者的8个股东之一,隔着这么百转千回的关系,加上一个体量相对而言小得微不足道的投资标的,就能铁证如山的指控两个法人主体其实是在背地里勾兑到了一起,只能说,这个社会错失了很多科普正确财经知识的机会,以致于这种简单的连线游戏都能揭露出一场惊世阴谋,一个人敢说,一群人敢信。

秦朔的那篇文章就陷入了这片汪洋大海当中,执笔过程的痛苦在行文间扑面而来,既要解释资产交易里的股东行权因素如何影响最后的成交价格,又要补充说无论价格多少都不能用来直接证明国有资产是否流失,洋洋洒洒一大篇下来,我在另一个转载平台上看到点赞数第一的评论只有两个字:洗地。

一整个蚌埠住了咱就是说。

让人称奇的反倒是用魔法打败魔法的手段,有人复制了司马南的连线套路,把他背后的MCN拉了出来,认为这场炮轰联想的奇袭背后,是为了打造一个能够指哪打哪的、占据道德制高点的商业公关王国,这篇文章同样搜集了零零散散的资料,然后缜密机巧的把它们串在一起,兑成了一瓶足以解构司马南为民请命姿势的硫酸,阅读量也很快就超过了秦硕的那篇苦口婆心。

直到连作为竞争对手的神舟电脑老板吴海军都公然表示要替联想说话,这就让争端的演变愈加魔幻了,都说同行相轻,联想倒了的直接受益方必然包括神舟,然而即便如此,吴海军也还是忍不住抬一手行业老大,再怎么善于联想,恐怕也联想不出其中的共同利益。

选择相信什么,再次成为那道区分敌我的边界线,相信联想祸国殃民的,自然加入激动义愤的一方,势将资本的狗头砸烂,相信联想唇亡齿寒的,则簇拥着理性平和的旗帜,在推搡中努力捍卫动口不动手的底线,联想这家公司倒是一度符号化了,如同投在海潮里的一枚浮标,被一轮轮的波浪推来顶去,旋转得难辨方向。

而相信这种行为的产生,和斯蒂芬·霍金说书里每多一条公式就会减少一半销量的道理一样,辩证路径越短越好,极致便是传教,信徒们不要动脑子,只管相信上帝他老人家就好。

比如司马南说任正非和曹德旺才是企业家,而柳传志是资本家,在我看来,如果真要严格做出企业家和资本家的划分,在理论和结论中间可能至少需要几万字的证明过程,才足以支撑起如此二元的结构,但是拥有定义权的司马南并不需要如此麻烦,他之所以点出任正非和曹德旺这两个名字,是因为这两人早就有了大众认知的塑造,牢不可破的人设可以信手拈来,继而直接激发了崇高与苟且的高下立判。

思考是多余的,逻辑是多余的,质询是多余的,标语只要被贴到了墙上,事实便成为了真理的敌人。不过,「抓坏蛋」的游戏固然刺激,需要小心的是,没有人可以豁免于抽签的规则之外。

批判联想的经营乃至抵制联想的商品都没问题,唯有那些借机推销对立以及仇恨情绪的心机和动作,每一笔都会被记下来,也没有任何一份善良和对正义的追求是应该被利用的。

据说路易十六在走向断头台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将清白的死去,并原谅我的敌人,愿我的血能够平息法兰西的怒火。」

联想当然不是路易十六,除了路易十六自己,没有人会是路易十六,这只是用来检验你是否能够克制联想冲动的素材,你联想了,你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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