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gic Leap缘尽消费市场

Magic Leap缘尽消费市场
2020年07月08日 17:20 新浪科技

2020年4月,神秘又充满雄心壮志的创业公司Magic Leap宣布裁员50%,同时推迟商业化混合现实眼镜产品的计划。该公司开发的产品可以在现实世界中叠加虚拟图像,同时它也为大众如何使用这些产品做了很多大胆前卫的设想。但是开发了这么多年,很多产品仍只是一个原型或测试版本。不久的将来,Magic Lap与消费者的缘分似乎已尽。

不过,在公司内部,仍有数十名开发者正在开发一款他们认为是Magic Leap最棒的产品之一。这款产品叫《最后的光芒》(the Last Light),一个讲述一年轻女孩处理祖母后事的互动故事,旨在展示混合现实在讲故事这个方向上的潜力。然而,问题的关键是,创作者说,产品已经完成,但他们不知道它是否有机会与大众见面。

《最后的光芒》诞生

Magic Leap是混合(或增强)现实领域规模最大、资金最雄厚的公司之一。所谓混合现实,指的是将虚拟世界融入现实世界的一系列技术。这家总部位于佛罗里达的创业公司迄今已获得超过20亿美元的融资,高调招募知名人才为其技术探索未来应用。公司的早期雇员之一包括《雪崩》一书的作者尼尔·史蒂芬森(Neal Stephenson),最近史蒂芬森在西雅图运营一个研究实验室。另一位大咖是公司的“首席游戏行家”葛莱姆·迪瓦恩(Graeme Devine),经典游戏如《第七位访客》的共同创作者。虽然Magic Leap的大多数工作都藏得很深,但公司首席执行官罗尼·阿博维茨(Rony Abovitz)不时会炫耀一些概念,比如叫“Mica”的高级虚拟助手和称为“Magicverse”的城市规模全息图。

在这些宏大的科幻创意之外,一个如今略显失落的部门正着手研发更为切实的项目。这个团队叫做“Magic Leap工作室”(Magic Leap Studios),曾经为Magic Leap最早推出的头戴设备设计应用。《最后的光芒》是这个团队最寄予厚望的项目,旨在证明第一代的混合现实技术也可以用来讲述感人的故事——并且在公司逐渐向企业用户倾斜之际,继续让Magic Leap保持鲜活的创造力。在职和离职员工说,只要再给几周时间,产品就可以成功问市。但新冠病毒大流行打乱了全球步伐——也让《最后的光芒》和Magic Leap陷入崩溃。

起初,这个工作室只是一个通用内容部门。“创意设计始终是Magic Leap创立故事和神话的一部分,”团队的前音效总监阿娜斯塔斯亚·蒂瓦纳(Anastasia Devana)说,“这就是工作室存在的原因。”团队的早期工作在Magic Leap找来的两名大咖下完成。蒂瓦纳,负责管理团队;作家奥斯汀·格罗斯曼(Austin Grossman),协助设计混合现实版的迷宫探险“Bitforce”。但是Bitforce中途夭折,而蒂瓦纳也在数月内离开佛罗里达,退出日常运营工作。

团队成员说,最终的结果还算积极。大约70多人的团队转向开发一个更易于管理、实用和更具协作性的项目——主要是“Create”,2018年发布于Magic Leap One上的一款艺术工具。“自负一直存在,但不是那种让整个项目崩溃的自负,因为某个人的愿景是如此宏大,他们就是希望有人来实现这个愿景,”首席艺术家莫西尼·阿达尼(Mouhsine Adani)说。

“Create”之后,工作室希望开发一些更高大上的东西。团队最后决定制作一个多人益智游戏,代号叫“Gemini”。一名工作室成员称,这是一个类似超级热门独立游戏《纪念碑谷》的游戏。但是多人游戏部分感觉过于复杂,谜团从未被解决。而且,游戏也从未达到部分团队成员真正期望的效果:一种可以打动不怎么关心Magic Leap的那些用户的叙述体验。

叙述从一开始就根植于Magic Leap的DNA之内。阿博维茨的初衷不仅是将公司定义为一家硬件创业公司,同时也是所向披靡的跨媒体奇幻史诗之家。但是工作室的以往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故事仿佛是我们永远无法抓住的黄金圣杯,”首席制作人布莱恩·茱里(Bryan Jury)。他们越看“Gemini”,越觉得游戏玩法没有吸引力。然后,创意总监杰里米·范胡泽(Jeremy Vanhoozer)提出了一个关于女孩和祖母的小故事,于是《最后的光芒》诞生了。

混合现实的艺术体验

《最后的光芒》的主角是一个叫凯娅的年轻女孩。凯娅的祖母去世后,凯娅回到家乡,开始新的生活。她在探索小时候的家园和周围世界的时候,旧时的记忆和新的关系慢慢浮现。

很多混合现实体验——包括Magic Leap的最著名原型——都试图将虚拟对象深度融合到现实场景中。但《最后的光芒》不一样。凯娅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宛如小岛的浮动平台上,可以展示从现代客厅到瀑布等一切元素。随着故事的推进,回忆逐渐投射在玩家现实房间的墙壁上,从而产生一个个嵌入式场景幻觉。

设计灵感源于建筑小模型和舞台剧以及“航海时代”的虚拟现实短动画。观众可以按照自己的步调触发《最后的光芒》的场景,但他们无法直接控制故事里的人物或故事本身,只能走来走去体验整个叙事。“不需要很浮夸的设计,这不是我们期望的重点,”《最后的光芒》音效总监戴夫·沙姆韦(Dave Shumway)说,“我们希望用户沉浸在这个以独特方式讲述的故事中。”大约40分钟的体验比多数混合现实作品都要来得长很多,对艺术、音乐和配音的关注,让整个叙事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动画。

《最后的光芒》也有着强烈的个人共鸣。范胡泽的脚本源于他自己和祖父母之间的真实关系。蒂瓦纳在作品开发期间,失去了自己的祖母。“它是一个讲述亲人离去的故事,所以我相信它可以引起很多人的共鸣。毫无疑问,我自己也深有感触,”蒂瓦纳说,“可以在这个平台上实现这样的故事,创造真正打动人心的有意义作品而非单纯的测试版本,非常令人欣慰。”

Magic Leap工作室将《最后的光芒》视为最佳混合现实:一种艺术体验,以其他媒介无法比拟的方式在现实空间中发挥作用,同时带来超越新颖感的更深意义。而且,首先一点,这仿佛也体现了Magic Leap的整体愿景。公司正在与Insomniac等知名游戏工作室合作,开发如《Seeding》等冥想游戏。在《Seeding》里,玩家通过栽培全息影响植物来挽救濒死的生态系统。“Create项目结束后,我们觉得大家又找到了一个充满自信且有意义的项目,”沙姆韦说。但是,在Magic Leap内部,风雨即将来袭。

Magic Leap是一家年轻的公司,拥有宏大的使命和丰厚的资金——这两样也意味着公司内部将面临一个混乱的局面。Magic Leap工作室团队成员谈起公司时说,公司可以提供令人难以置信的创作自由,但各部门间也经常互相干扰和竞争。“大家各自占山为王,”茱里说,“他们什么都想尝试,但又没有人能够真正一统江湖。”他说,曾有一度,Create项目的团队只能躲起来,省得应付新项目的各种需求。

但等到工作室开始开发《最后的光芒》时,Magic Leap也渐渐步入正轨。Magic Leap在混合现实领域实属特立独行。在这个领域,几乎每一家有生存能力的公司都仅面向企业、研究机构或军方组织等小众用户。起初,Magic Leap似乎想要凭一己之力扭转趋势——推出Magic Leap One Creator Edition,吸引艺术家和艺人,并且创始人阿博维茨相信,该硬件“将成为每一个人的实用工具”。

但是,渐渐地,公司把消费眼镜作为一个长期目标。“Magic Leap的愿景变了,”阿达尼说。2019年12月,公司用听上去更官方的名字“Magic Leap 1”来重新命名“Creator Edition”,并为企业用户发布特殊版本程序。在工作室团队内部,沙姆韦说,新的情绪在蔓延。他说:“仿佛,以前我们被批准去做的事情与我们以为Magic Leap要做的事情是一致的。但是现在好像并非如此……然而也没有人告诉我们停下手头的工作。”

疫情打乱一切

在包括阿博维茨等高管的支持下,工作室仍旧继续工作。2020年初,工作室取得收获巨大胜利:《最后的光芒》入围西南偏南电影节虚拟电影竞赛单元。

电影节,是电影混合现实/虚拟现实找到大量受众和获得媒体报道的为数不多的方式之一,尤其是在作品需要稀有且昂贵的硬件设备情况下。圣丹斯电影节在过去两年曾展示过Magic Leap技术支持的体验,但《最后的光芒》将是时间最长的项目,也是Magic Leap独立开发的第一个项目。以往的项目都有外部艺术家或团队参与。

西南偏南电影节上的成功展示将给《最后的光芒》在音乐节上带来数月的热度,和相对主流的受众——不仅仅是一小撮拥有设备的早期用户。同时,这也是证明工作室实力的大好机会。“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阿达尼说,“就好比,我们需要证明自己的存在,告诉大家我们存在的意义。然后这也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向大家宣布:看呐,我们制作了一些非常棒的作品。然后大家也非常喜欢我们的作品。”即便Magic Leap渐渐把重心转移到企业用户侧,工作室仍有一系列非常出色的软件可以拿出手,然后继续坚持初心直到再次推出契合主流趋势的爆款。茱里说:“大家心知肚明,我们指着这次西南偏南活动续命呢。”

团队随后开始为西南偏南电影节制作删减版的《最后的光芒》,并着手最后的剪辑,主要是编辑音频和录制配音演员的最后几句台词。在公司内部,一切似乎都井然有序。Magic Leap之外的世界却已是另一番景象。

2020年1月,美国确认第一例新冠病毒感染病例,几周后华盛顿州报告了第一例新冠病毒死亡病例。眼见着其他大会和活动陆续取消,西南偏南大会虽然没有跟着取消,但艺术家和参展商逐一退出、确诊病例持续飚高,再继续举办一场3万多人的活动越来越不切实际。最终,在3月6日,西南偏南活动主办方在活动开幕前一周正式宣布,2020年的活动取消,彼时美国官方统计的确诊病例第一次突破200例。

一开始,大家还不觉得这是一场灾难,顶多是一次不小的挫折。沙姆韦说:“那时候还没有迹象表明公司接下来会发生这些事情。所以我们当时也没有很在意,觉得一切都完了。我们从没想到过这一点。因为我们总是觉得,几个月后,西南偏南大会会恢复举办,或者如果确实活动不办了的话,我们也可以参加下一个活动。”

但是就在他们准备申请其他电影节时,茱里的心一天比一天下沉。“事情远没有朝着我们预期的方向发展,”他说,“我记得当时和杰里米谈起过这些,他跟我说,有时候你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几周过去了,2020年愈发显得惨淡。混合现实的两大盛宴——纽约翠贝卡电影节和戛纳电影节宣布无限期延后。佛罗里达州长罗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于4月1日发布居家令,限制州内非必要性业务的经营。Magic Leap的员工,包括工作室的员工,带着设备回到家里,开始远程工作。

团队成员几乎悉数被裁

有些员工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工作。他们认为工作室对Magic Leap意义重大。理由,正如阿达尼所说,“我们是创造内容的人。没有我们,设备上就没有内容可用。”其他人则听到传闻说,公司内部将有重大变动。上层决定,公司必须快速前进——或者《最后的光芒》有可能沦为Magic Leap的又一个废弃品。沙姆韦说:“宣布裁员的前一天,我们为这个项目加班到凌晨两三点。因为那时候我们已经预感到有大事发生,如果有什么想做的事情的话最好马上就做了,到了第二天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就在他们匆忙打包之际,Magic Leap裁掉了约1000多名员工,占到总员工数量的一半,其中包括《最后的光芒》团队中的几乎所有人。他们的工作如今由工作室里所剩不多的几个员工接手,至于这个项目,公司看起来也不已经不在乎。

Magic Leap至少避免了最糟糕的情况发生——裁掉更多员工。3.5亿美元的及时融资让公司不至于倒闭。公司仍在开发Magic Leap 2,据称有望在2021年发布,但眼下似乎也不大可能。5月份,阿博维茨宣布打算辞去公司首席执行官一职,称公司需要一个新的领导者来“商业化我们为企业空间计算制定的方案”,此番说辞与几年前的异想天开相去甚远。

《最后的光芒》显然岌岌可危。它的创作者说,作品几近完成,甚至很快就可以上架设备的应用商店,原来的计划是打算在电影节上亮相后随即上架应用商店。但是公司对作品的未来一直十分谨慎。“《最后的光芒》无疑是Magic Leap工作室团队带来的一件十分有影响力且深入人心的作品。我们为这一作品感到骄傲,也在探索作品发布的各种途径,”Magic Leap发言人说。

有些员工表示,在向仅面向企业的混合现实转型过程中,公司可能会觉得发布一款混合现实有关的艺术作品似有不妥,或者在转型期间希望尽量保持低调。反过来,如果Magic Leap仍旧希望在疫情过后在电影节上发布新作品,那么眼下在线上发布《最后的光芒》会减少作品参加活动的机会。然而,这些电影节什么时候恢复仍旧未知,甚至届时这些活动也很有可能会减少混合现实单元。比如,下一个圣丹斯电影节将至少涉及20个城市,那么New Frontier单元就不太合适——这个单元需要配备专门部署的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场地。再有一个大前提是,疫情之后,人们不会抗拒共享的头戴式设备。

《最后的光芒》的创作者从未期望作品可以实现传统游戏或电影的影响力,这是构建全新媒体的代价。即便上架应用商店,他们也没有奢望作品能获得可媲美在一系列电影节上获得的那么多关注;一份非官方的报告显示,产品发布前六个月,Magic Leap一共售出6000台设备。基于手机的增强现实虽然较为普遍,但比起目前的头戴式设备仍旧过于笨拙且性能有限。如果彻底删除混合现实的元素,即现实与虚拟空间的交互体验,整个作品将失去它的灵魂。

一步之遥

但是哪怕受众只有那么一点点,且不说他们为了作品投入了真挚的情感,前Magic Leap工作室的成员也有他们切想要让作品与观众见面的实理由。Magic Leap的大规模裁员让数百人不得不寻找新的工作,虽然很多人在被裁之后已经在其他游戏工作室或大型科技公司如苹果等找到工作。如果《最后的光芒》终被埋藏,它的创作者将失去展示他们最出色作品的机会。这也是大型游戏公司的一个长期问题:庞大的团队用心开发某个保密项目,数月或数年后却被束之高阁。《最后的光芒》仅有的官方存在就是YouTube上的一小段预告片,包含故事的多个剪辑片段,以传统的视频格式播放。

在某些人看来,《最后的光芒》也可以证明Magic Leap是可以成功的,或者公司并不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因为常有尖刻的批评者将Magic Leap描述为“增强现实领域的Theranos”。公司或许太急于求成,但公司仍旧可以带来突破媒体边界的体验。前资深设计师哈维尔·布斯托(Javier Busto)说:“Magic Leap有炒作过度之嫌,但我们在工作室里也的的确确是在做一些很棒的工作。”

尽管沮丧,但这些接受采访的员工无不对公司充满怀念。“我不是因为技术才加入Magic Leap,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吧?我加入这家公司是因为看到这里有真正有趣和有挑战的问题需要解决,”蒂瓦纳说。她说,仍旧对混合现实充满信心。“我相信未来一定属于混合现实,只是我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到来。”

茱里认为,问题在于Magic Leap是否拥有足够的资源来塑造这种媒体,特别是考虑到剩下的员工也陆续产生了离职的念头。”他们会渐渐失去每一个知道如何为这个硬件开发软件的人才,“茱里说。不只是他自己和其他被裁的员工。”我认为专注于一两个具体任务的小型团队或许更可行。但是他们损失的人才太多了。“

新冠疫情究竟会如何改变Magic Leap的发展方向,很难说清楚。公司一直在迎合专业客户。并且疫情前几个月,已经有报道称,公司正在寻求收购。如果没有惊人的技术突破,Magic Leap 2可能依然无法显著减少体积或降低价格,以满足大众市场需求。即便工作室团队在转型期生存下来,团队里的员工可能也不会想继续待下去。”我想我们中没有人愿意留在Magic Leap只为了开发一个天气应用或计算器或Excel程序之类的,“阿达尼说,”我们来到这里是因为我们想要制作一些不同寻常的作品。

但无论公司的整体发展方向如何,《最后的光芒》的突然消逝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咎于新冠疫情。如果西南偏南电影节如期举行,那么即便作品会对品牌认知造成混淆,Magic Leap应该也不会放弃电影节这个好机会展现《最后的光芒》的创新体验,更何况团队成员称他们的首席执行官非常看好《最后的光芒》。对正在经历疫情的许多人而言,《最后的光芒》的失落结局不仅是一家公司的失败,更象征了一个令人心痛而又熟悉的故事:距离梦想实现仅一步之遥,但现实让所有努力都成徒劳。

此时此刻,前Magic Leap工作室的前员工仍旧在盼望,《最后的光芒》可以有幸与大众见面。“每个人都在这上面倾注了心血,”阿达尼说,“我真的希望他们手下留情,让作品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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