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这碗五百强的蒙汗药,我们都是祖国的陌生人

干了这碗五百强的蒙汗药,我们都是祖国的陌生人
2018年07月20日 10:48 李白

文财经无忌

1、

1989年并不是一个热闹的年份,但却显得意味深长。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好的预兆,元旦那天北京细雨夹着小雪,淅淅沥沥,冷得不干脆。当天的《人民日报》社论里是这样写的:「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问题。」——在新年到来之际,如此低沉如此沮丧,这在以往并不多见。

经济的低迷接踵而来。这一年夏末的8月和9月,中国的零售市场甚至出现了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负增长,而就在一年前,8月和9月的同比增长还高达38.6%和35%。生意人总结说是「消费降温、市场疲软、商品积压、资金短缺、生意难做」

但这不妨碍中国银行在这一年入选成为《财富》杂志「世界五百强」——这是中国企业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世界五百强名单中。

当年的媒体并没有报道此事,事实上这两个大国的关系正处于历史上的冰谷期。总设计师在宣布退休前的一周,会见了现代中国最亲密朋友之一的理查德·尼克松。《时代》杂志获得了一份尼克松回国前给国会两党领导人的一份关于中国问题的报告。

在这份报告中,尼克松略显无奈但又带有几分激动的语调说,中国将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经济大国,它的10亿人民将为发达的工业国家提供一个十分巨大的市场。尼克松反问道:难道我们愿意把自己排除在外而把这个巨大的市场拱手让给日本人和欧洲人吗?难道我们就愿意冒险在下个世纪不要中国做我们的盟友而宁要它做我们的敌国吗?没有世界上1/5的人民合作,我们怎能解决全国气温变暖和其他环境问题呢?

《时代》的这篇报道在美国引起轩然大波。支持美国应该取消对中国经济制裁的政客搬出了五花八门的理由,其中有一条说:没有一个中国领导人说过布什总统一句坏话。

2、

我们现在无从找寻证据证明中国银行的上榜是否也是当时中美两个大国之间博弈的一个微妙的产物,但事实上,这一年,美国可口可乐的合资企业上海申美饮料食品有限公司已经在上海搞了两年了,有至少50名美国人在那里工作,销售这里生产的可口可乐、芬达、雪碧汽水和申美的国内品牌雪菲力——在上海,他们的业绩不俗。

不过有一部分的中国人却忧心忡忡,经济学家于光远是其中的一位。

「我几乎走遍全国,没到一处,在我们的商店的橱窗里、餐桌上见到的都是可口可乐,我心里很不平静。」他愤怒地说,「我们如果没有像样的可乐饮料,那可以容忍些,问题是我们已经有了像天府可乐这样好的饮料,我们没有理由任凭可口可乐发展而不去同它进行竞争。」

想来那个时候中国银行在获知自己成为「世界五百强」时,一定不敢大肆庆祝,至少在公开场合。因为对美国人的抱怨其实并不小。

全国人大代表胡德华甚至对美国人生产的一个小玩具义愤填膺,并在全国人大的会议上提出了批评——事实上,这个被叫做「变形金刚」的玩具是中国的工厂代工销售的。

在人大常委小组会上,胡德华称:「《变形金刚》的思想内容荒谬,主要是宣传好战,对下一代有毒害作用」。他的观点引起了同组的一帮爷爷奶奶常委们的同感,他们最后一起提出要求,「有关电视台、出版社应该停播、停止出版《变形金刚》,进口‘变形金刚’玩具的部门应从中吸取教训,从严检查进口玩具。」

3、

美国人可能并不像中国人这样小心眼。到了1995年,财富杂志调整了遴选巨无霸的范围,同时涵盖了工业企业和服务性企业。

这一年有三家中国内地企业进入了世界五百强:中国银行、中化集团、中粮集团。

不过在那个时候,人们感觉世界五百强离中国还是很远,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无暇顾及这份来自大洋彼岸的认证——有更多的烦恼困扰着这个时候的中国人。

在1995年之前的十年里,有86%的中国人觉得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了,「仅有4%的人认为他们的生活变差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的一份报告这样写道。可是从那以后直到20世纪结束的六年里,认定「今不如昔」的人忽然多了起来。

「在城市中,大约1/6的人感觉生活水平提高不大,另外1/6到1/4的人感觉生活水平下降。而在农村,这个问题更加突出。」

在数据的背后是一个令人惊讶的结论:1995年是中国人生活道路上的一个分水岭。

一个记者在读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报告以后这样说,「我真的很想知道,1995年我们的国家发生了什么?」《中国经济导报》总编辑莫新元也有相同的看法。「1995年是一个转折年。」他这样说道。

1995年,政府的宏观调控还未稳操胜券,不过,最紧迫的危险已经过去。城市改革本来已经出现突破的机会,可是看到那么多工人下岗,无所事事,衣食无着,实在叫人心惊胆跳,不免又退了回来。

印钞机的转速慢了下来,一塌糊涂的银行恢复了秩序,通货膨胀被遏止了,新的麻烦是通货紧缩。仓库里堆满了粮食,城里人用了三十多年的粮票被取消了,进程做工的农民不再背着大米了,商店的货架上什么都有,老百姓买东西也不用排队了。

自从上世纪50年代以来,「商品短缺」始终缠绕着中国人,不过在1995年看来,这个问题似乎得到了解决。政府的统计报告有六百多种商品供大于求,一位朱姓副总理干脆说,「没有不多的。」

但学者们却一致认为,这只是「低水平下的商品过剩」,但不管怎么样,一个新的概念在商家和学者间成为话题——买方市场。

中国的企业开始研究怎么让消费们在一堆的商品中选择自己,他们大肆地宣称「顾客就是上帝」——世界五百强对于大多数的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上帝在中国。

4、

2016年,京东成为了中国互联网企业中第一家上榜世界五百强的企业,它的对手们阿里、苏宁直到第二年才上榜,老大哥腾讯也是。

当京东进入世界五百强榜单的时候,中国已经有110家企业进入了《财富》杂志的法眼,远远超过第三名日本,当然第一名是美国。

外界的讨论一度让阿里和腾讯们感到不舒服,作为轻资产的互联网公司,阿里和腾讯在利润上早已超过许多世界五百强公司,但却被一直亏损的京东抢了个先——甚至在第二年上榜时,阿里和腾讯的排名都落后于京东。

真实的原因是《财富》杂志的评比标准,最注重的是营业收入。京东作为自营电商自然有着巨大的营收,而阿里只是平台。

依靠游戏支撑起半壁江山的腾讯,虽然微信已经成为国民级的社交软件,月活跃账户数达到8.89亿,不过当一款叫做《王者荣耀》的手机游戏横空出世时,它给腾讯帝国带去的财务数据远远好于微信。2016年底,王者荣耀的日活跃用户超过了5千万,其中大部分是青少年,甚至毫无自控力的孩子。

也就是从这一年起,互联网公司成为了最热衷于宣传榜单的行业——在中国,榜单已经成为了一门生意,西方人胡润深谙此道,当然中国人也更愿意相信,外国人的评价更有分量。

于是财富杂志心照不宣地推出了各类眼花缭乱的排行榜,「最佳酷公司」——一看这名字,就知道外国人已经词穷了

5、

2018年7月19日晚,朋友圈。

像是等待宣布成绩的小学生,在报完分数的那一刻之后,气氛开始热络:最早的庆祝来自于朋友圈,在进行简单的数字加减之后,我们欢呼雀跃,就差隔着手机屏互相击掌了。

喜悦来自于一份叫做「世界五百强企业」的榜单。一本已经沦落到靠发布榜单和开论坛来获得关注的杂志是榜单的制作人,我们笃信它依旧能给我们带来来自西方世界的肯定,或者说,我们能获得全世界同行们的赞誉,特别是经济不景气的当下。

这个国家最重要的官方媒体《人民日报》,曾经在五年前发布文章称,当年入围的五百强企业「主要体现在低成本制造和低成本研发,企业大多是规模效益型、人力密集型和资源控制型」,同时作者沮丧地发现「美国企业更集中于核心技术垄断、品牌营销和供应链管理,在全球产业分工格局中更具有主导权」。

你可以认为这样的判断依然没有过时,不过在狂欢者的眼里,这个结论可以扔进垃圾桶去了。他们仔细翻阅完表单后,轻而易举地转身告诉大家说,中国的科技型企业已经取得了进步,你看阿里巴巴甚至上升了162位,而腾讯的利润率也超过了30%。

而作为工业时代的代表——汽车制造业领域,中国有7家上榜公司,而美国仅有通用汽车和福特两家。去年卖掉了100多万辆汽车之后,一家叫做吉利的浙江企业,是大陆唯一一家上榜的民营车企。

一个混账的逻辑呼之欲出——这份五百强榜单的成绩,足以证明中国经济的成绩,而此刻的成功,也预示着中国未来的荣光必将实现。

这样的狂喜甚至会让我们忘却了中兴的芯片难关。这家倒霉的中国企业在今后还将被反复提起,虽然大多数的人依然搞不清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由此引发的思考,让这个国家的一部分人冷静了下来。

他们努力表达着一些观点,比如向外界阐述:在这份最新的榜单中,美国的企业中没有房地产、工程建筑和金属冶炼企业,却在IT、生命健康和食品相关等领域存在众多大公司——中国正好与此形成反差。

同时,利用垄断权力、或者一些无法言说的力量获取大量利润的中国企业,依然存在不少。

坦白讲,真正的市场竞争缺失和不透明的企业运行机制,是西方人难以信任中国企业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世界五百强的排名,更像是一碗蒙汗药,让我们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任正非多年来一直最担忧的就是队伍的懈怠,最期待的就是公司能够「持续保持激活状态」,最积极倡导的就是艰苦奋斗精神。

于此相对应的是,当华为第一次进入全球五百强时,公司一位高管一大早走进会议室这样宣布:告诉大家一个不幸消息,公司进五百强了。没有人有欣悦感,更没有人倡议搞什么庆典活动。

记者出身的美国人亨利·卢斯在创办《财富》之前,他已经办了一本叫做《时代周刊》的杂志,那一年是在1923年——美国「柯立芝繁荣」的开端。

随后经济大萧条弥漫这个生机勃勃的国家,人们突然像掉入了冰窖,刺骨的疼痛无以言说。在商人和中产阶级绝望的时候,卢斯再一次抓住了机会,1930年,《财富》杂志从印刷厂运出。

「既不贬低,也不吹捧。无论是商业航船,还是船上的人,《财富》将努力以批判与品评的眼光书写……并带着不受束缚的好奇心。」32岁的卢斯在发刊词里这样描述着自己对这本新生杂志的期望。

在经济悲观的年代,《财富》也是美国人的蒙汗药——它给了人们希望,这一点全世界似乎也一样。

历史是漫长无边的人性与欲念的大剧场。梦幻是美好的短暂的,乃至于虚假的,而最真实最鲜活的故事,则是欲望的释放、满足与节制的过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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