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子沛:我们现在仍属于人工智能的早期

涂子沛:我们现在仍属于人工智能的早期
2023年04月10日 14:47 新周刊

人工智能产品的最终发展形态,应该是一个个性化、人格化的人工智能产品。

要从ChatGPT获得有参考价值的线索和理想的答案,一个人必须善于提问题,很多时候不是一次提问就完事,而是要多次追问,而善于提问、追问的人,必须具备批判性思维。

ChatGPT自从去年11月30日发布之日,至今仍然风波不断。这项AI技术在某种程度上制造了全圈层的狂欢,不仅仅是科学家们,普通人也从中感受到了科技带来的乐趣。

当然,这种狂欢并没有持续太久,随之而来的,是一轮接一轮的抵制声浪。人们发现它在写作上天赋异禀,便拿来书写毕业论文;人们又意识到AI到了如此智能的地步时,除了觉得喜出望外,随即担心它会引发道德和伦理上的灾难。

ChatGPT可谓命途多舛。在接连被法国顶尖大学之一的巴黎政治学院禁止使用,以防止欺诈和剽窃之后,3月31日,意大利个人数据保护局宣布,从即日起禁止使用聊天机器人ChatGPT,并限制开发这一平台的OpenAI公司处理意大利用户信息;3月29日,由马斯克、图灵奖得主Bengio等千人联名的“暂停高级AI研发”的公开信呼吁,全球所有AI实验室立即暂停训练比GPT-4更强大的AI系统至少6个月。

对此,科技作家涂子沛的态度显然更为包容,他认为ChatGPT“超出期待”。“我反对暂停人工智能的开发和训练,也不同意这封公开信的主要观点,要用暂停的方法来寻找解决方案,这是螳臂当车。”涂子沛说道。

他表示,人们希望科技向善的愿景无可指摘,但用一刀切的方法无疑是不明智的。他指出,在ChatGPT3.5的开发当中,已经建立了一些规范,相比于ChatGPT3.5,GPT-4又有了非常大的进步,比如拒绝回答违背伦理道德的问题。

最近,涂子沛出版了一本新书——《第二大脑》。尽管这本书对我这样一个普通的、毫无计算机背景和逻辑学背景的读者而言,多少存在一定的挑战性,但在涂子沛看来,这项“发明”人人可用,且无须具备高超的科技头脑。而在很大程度上,ChatGPT和“第二大脑”之间也可以互相反哺,最终得到一个“属于你个性化的、人格化的答案”。

涂子沛这样解释道,在计算机刚刚发明的时候有一段很有名的历史:IBM创始人托马斯·沃森认为全世界只需要5台计算机就够了,当时他完全没有看到个人计算机在产业和日常生活中的应用潜力。“我们现在也正处在人工智能的这样一个‘早期’,很多人认为只要一个ChatGPT就够了,但我认为每个人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个性化、人格化的人工智能,就像现在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电脑一样。”

此外,《第二大脑》还阐明了一个重要观点,即人类和计算机的协作不仅是必然的,还应该尽快。有意思的是,涂子沛撰写《第二大脑》这本书,仅用了3个月的时间。“这本书本身就是我的‘第二大脑’的一个产物。”他说道。

以下是《新周刊》对涂子沛的专访。

《新周刊》:“第二大脑”是什么?是否是所有人都可以使用且受惠的?它对使用者有哪些智识上的要求?

涂子沛:“第二大脑”首先是一个属于你自己的、独特的、个性化的数字记忆库。也就是要把你的所思、所想、所读、所见,全部都用数字化的方法记录下来,这个数字记录体,或者说记忆体就是你的“第二大脑”,互联网上的数据人皆可用的是公共大数据,而“第二大脑”则是你的私域大数据。

为了方便你未来的使用,你的私域数据不能只是简单地堆积在一起,而是要有结构,所以要像人的生物大脑一样,构建类似反射区、神经中枢、大脑皮层这样的层级结构,主要是通过分类和聚类的方法,最后形成一个网状、立体、多维的结构。当我们后续检索使用的时候,我们可以把相关的信息组合起来,就像旋转“魔方”一样快速组合成不同的花色,契合不同场景下的需要

要建设“第二大脑”,首要的能力是记录的能力,今天借助工具,这是人人可以做到的。其次是组织和关联的能力,这个能力有的人强,有的人弱,但这个能力也是可以培养和提高的。

《新周刊》:“第二大脑”和目前流行的ChatGPT有什么关系?“第二大脑”和ChatGPT相比,哪个更富于创新性?还是说它们属于两个不同维度的工具?

涂子沛:人工智能最近取得了一个革命性的进步,就是以ChatGPT为代表的大规模语言模型。但这个人工智能是通用的人工智能,也就是说,它是基于互联网上的公共数据学习的结果,是你有、我有、大家都可以有的一个无差异产品。我认为这不是一个互联网产品的最终形态,也不是人工智能产品的最终发展形态,最终发展形态应该是一个个性化、人格化的人工智能产品,也就是“第二大脑”。

建设“第二大脑”一是你要有私域大数据,二是要有类似于ChatGPT一样的算法,如果你有足够的私域大数据由它来学习,就可以最终构建一个个性化的人工智能产品。ChatGPT的算法已经在那里,你用不用它都在那里。这里的关键就是你必须要有私域大数据。如果没有,那就是无米之炊、无本之源。

类似于ChatGPT的算法最终将帮助我们构建一个自己的“第二大脑”。目前,我会把我“第二大脑”中的信息手动“喂”给 ChatGPT,让ChatGPT来补充、完善、评价这条信息。然后我再把它补充、评价当中有价值的部分返回到“第二大脑”,从而丰富我“第二大脑”当中的内容。

而未来,类似于ChatGPT这样的算法可以直接接入“第二大脑”,当你问出问题,“第二大脑”可以自动为我们产生一个属于你的个性化、人格化的答案。未来算法会有很多,而且会很便宜,所以你有没有自己的私域大数据、有没有个人的“第二大脑”才是关键。

《新周刊》:除了你提到的Logseq,“第二大脑”在哪些软件中可以实现?

涂子沛:我在新书当中用了相当的篇幅告诉大家怎样使用Logseq,事实上是讲解怎样构建自己的私域大数据,以及怎样构建自己“第二大脑”的物理基础。Logseq是一个很好的知识管理软件,类似于它的工具,还有Roam Research、MEM、Notion等,它们的基本功能和原理都是相通的。我个人在考察和使用之后认为Logseq最切合我的需要,我选择了它来构建“第二大脑”的记录体,没有记录体这个物理基础,你就没有办法享用到个性化的人工智能产品,也无法创造属于你自己的人工智能时代。

《新周刊》:你提到在中山大学毕业典礼上的演讲只用了40分钟便完成了演讲稿初稿,能详细跟我们分享一下这个过程吗?

涂子沛:我们要写一篇作文,或者说我们要回答别人提出的一个问题,都要在自己的脑袋里组织我们的知识,然后把它说出来,或者是在电脑上把它用打字的方法打出来,甚至还要通过谷歌搜索来查找参考资料,这个组织、搜索的过程以及打字的过程,事实上耗费了我们很多的精力。

而我会首先在自己的“第二大脑”中搜索。在撰写这篇演讲稿之前,我首先确定了这篇稿子的主题:不确定性、勇气和行动。我在自己的“第二大脑”当中搜索,马上就会看到一个记录了相关素材的列表,多条线索交织在眼前,一瞬间就能够激活我的大脑神经元,这些相关的素材可以很快组织起来成为一篇文章,形成对问题的见解、意识和行动。

现在ChatGPT可以把互联网上的知识组织起来,自动地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有了“第二大脑”,当有人要我们写一篇作文、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人工智能可以把我们存储在自己“第二大脑”当中的东西自动地组织起来,成为一篇作文、成为一个回答。这也是我上面所说的个性化的人工智能。我们离这个目标事实上已经只有半步之遥,在技术上完全可以做到。

我们要做的只是把我们的“第二大脑”和ChatGPT这样的算法结合起来,但又回到第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没有第二大脑记录体,我们就不可能构建这样的工具。ChatGPT提高了我们个人的效率,但是它是个人人皆可用的工具,它不会提高我们的个人竞争力,只有“第二大脑”才会真正提高我们的个人竞争力!

不仅是写一篇文章和演讲稿,我过去写完一本书,平均需要8个月时间。而《第二大脑》这本书,我仅用3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这本书本身就是我的“第二大脑”的一个产物。未来,我相信通过“第二大脑”和ChatGPT的有效融合,可能只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够完成一本新书。

《新周刊》:你在朋友圈展示了几条GPT-4关于你的评价以及一首诗,你如何评价现阶段GPT-4的内容创作能力?你还会用它来做什么?现阶段,大部分用户都只是在ChatGPT的问答中获得乐趣,长远看,ChatGPT最具有价值的贡献大概在哪些领域?

涂子沛:ChatGPT很惊艳,超出了我的期待,它写诗、写作文的能力都很强。我目前用它来帮助我回答一些我不太了解的问题,撰写邮件、朋友圈的推文以及发言稿的初稿。

简单地说,当你需要一段新的文字和信息的时候,都可以向它寻找帮助。而在大部分情况下,它都能提供切实有效的帮助。我讲一个这两天发生的真事。

我的女儿在美国读高中,她在中国也读过两年高中,有感于中、美两国高中的不同,最近她想创办一个公益组织,帮助来到美国的中国高中生尽快完成异国他乡的转换和适应。

她跑来和我讨论,表示她想为这个组织取一个有吸引力、有代表性的名字,想了许久还没找到。于是我向ChatGPT发问,描述了成立这个组织的目标和使命,ChatGPT给了我们三四个答案和建议,例如“Bridge of Harmony”“Cultural Compass”之类的,但是就像你预料的,这些建议都很平常,没有一个名字可以打动我们。接下来我女儿问了ChatGPT一个新的问题,她问在古希腊文字里有哪些神、典故和人名代表了连接、殷勤、乐于助人的意义。

ChatGPT给了她三四个答案,这一次她眼前一亮,找到了一个很理想的词——Xenia,这个词源自希腊文,有陌生人、热情好客的意思,一般用作女生的名字,很切合她的需要和情境,她和她的合伙人(也是一个女孩)马上决定采纳了“Xenia”作为她们新组织的名字。

这个例子证明,好的创意还是人和机器协作的结果,就是脑机协作,要从ChatGPT获得有参考价值的线索和理想的答案,一个人必须善于提问题,很多时候不是一次提问就完事,而是要多次追问,而善于提问、追问的人,必须具备批判性思维。

长远来看,ChatGPT最大的价值和贡献是帮助我们提高工作效率和产生创意,我认为,它会成为我们人人都需要的一个日常工具,就像我们需要电脑、需要Word、PPT、Excel等日常办公软件一样。

《新周刊》:美国语言学家乔姆斯基认为ChatGPT是一个高科技剽窃系统,从海量数据中发现规律,并依照规则将数据串连在一起,形成像人写的文章和内容。你是否认同这个观点?

涂子沛:我不同意把它称为一个高科技剽窃系统。ChatGPT确实是按照一定的规律把文字组合起来,这种规律是从海量数据当中学习到的。任何一个字、一个词、一个概念都有无数个相邻的可能,GPT通过训练用的海量语料把概率都算了出来,可以像魔方一样组合出来给我们看,而我们人脑,在短时间内只能组织几个,最多个位数的可能,无法像GPT一样强大,穷尽所有的相邻的可能,这是大规模语言模型胜过人脑的地方,也是它可以帮助我们的价值所在。这些规律太庞大了,人脑太有限。我们人脑还认识不到,或者说无法娴熟地运用这种规律。

这些规律来源于互联网上所有人的智慧,众人的智慧,是机器向海量语料学习的结果,我们不应该拒绝使用,人类的工作从来都是基于前人之上的,我认为这些智慧完全应该被自由的参考和使用。

如果我们认为ChatGPT剽窃了别人的文字创意,就像我们认为我们手中的计算器剥削了别人的劳动一样荒唐。但我确实主张依靠ChatGPT产生的东西不应该授予版权的保护。它的作用是形成一个框架和初稿,人脑应该对它进行加工,让它更合适自己的情境和需要,当一个人拿出完全由机器产生的东西,无论是用来交作业、考试还是应付工作的需要,还是很生硬的,很容易被看出来的,它不会得到高分和高评价的。

ChatGPT是一个很好的工具,就它对我们的帮助来说,这个工具有点像我们40年前普及的计算器,计算器的作用是计算,而ChatGPT是可以帮助你写作文。未来,写作文的能力就像算术的能力一样,不稀奇了,谁都可以写出一篇好作文,但就像数学不止于算术,语文也不止于写作文。

例如,我相信未来一个人演讲、面对面交流的能力会变得更加重要,成为评价一个人能力的重要标准。人类教育、考试也会相应地进化出新的模式,对一个人的能力进行检验。

《新周刊》:3月29日,一封在非盈利组织生命未来研究所网站上刊登的公开信中呼吁,全球所有AI实验室立即暂停训练比GPT-4更强大的AI系统至少6个月。你如何看待这一事件?立场是什么?

涂子沛:我反对暂停人工智能的开发和训练,也不同意这封信的主要观点,要用暂停的方法来寻找解决方案,这是螳臂当车。目前这封信的主要依据是人工智能存在潜在的道德风险以及它会带来大量人员失业的威胁。

就道德风险而言,我们都不希望ChatGPT成为坏人坏事的工具,例如当有人向ChatGPT询问如何制造炸弹、如何实施自杀的时候,我们希望ChatGPT不要提供答案,换句话说,我们希望科技向善,这方面,开发人员已经注意到了,在ChatGPT3.5的开发当中,已经建立了一些规范,相比于ChatGPT3.5,GPT-4又有了非常大的进步。

现在有越来越多的涉及伦理道德的问题,GPT-4已经拒绝回答了。要进一步消减人工智能的道德风险,必须是在前进的过程当中一步一步实现的,而不是停滞。当然,我们最终需要建立一个人工智能的道德规范,但这绝不是现在发展太快,需要停下来反思这个方法可以实现的。

关于它给人类带来的失业风险,现在被普遍夸大了,事实是,它会提高人类的工作效率,有一些岗位会减少,原来需要3个人完成的工作量,可能未来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了,一些简单的、初级的工作应该会由机器协助人完成,也就是我说的脑机协作。

这种工作岗位的结构性调整并没有那么可怕,想想工业革命开始的时候,蒸汽机、推土机、汽车等机器对人力和畜力的替代比这个规模大得多,但我们的社会反而出现了大的发展和繁荣,更多的人找到了工作,这是因为出现了新的工种,原来的蛋糕做大了。我可以肯定,人工智能也一样,在一些工作机会减少的情况下,它会给一些领域带来加速发展和繁荣,以及新的工作机会。

文/匹诺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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