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士丹利的资深银行家阿洛克·萨马认为自己无所不知。然后，他发现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科技投资者——软银的首席交易员。软银是Arm Holdings、雅虎（Yahoo）、英伟达（Nvidia）、TikTok、优步（Uber）、T-Mobile、阿里巴巴（Alibaba）和WeWork的投资者。
《金钱陷阱》是萨马与软银标志性创始人孙正义的个人冒险之旅。孙正义是一位特立独行的人，他希望人们记住他是“押注未来的疯子”。
以下节选描述了萨马与孙正义的第一次会面。前谷歌（Google）首席商务官尼科什·阿罗拉（Nikesh Arora）刚刚加入软银担任总裁，希望萨马来当他的学徒。当时阿里巴巴刚刚上市，软银的2000万美元投资如今价值超过500亿美元。孙正义意气风发，而萨马刚刚乘坐英国航空公司的007号航班从伦敦抵达，“对于一个肩负使命的人来说，这再合适不过了”。
“我听说你是个聪明人。”孙正义说道，并邀请我坐在他的对面。
这句话一半是陈述，一半是提问，言下之意是我要证明这一观点。在午餐时间，我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向一个被公认为天才的人证明我是个“聪明人”。
孙正义的私人餐厅俯瞰着风景秀丽的滨离宫庭园，远处是东京湾。低头看是水池和绿地，抬头看是蓝天，令人心旷神怡。大部分空间都用来建造一个精美的传统日本花园，旁边还有一个开放的亭子，展示着孙正义珍贵的书法收藏品。餐桌是传统的“掘式被炉”桌型，低矮，地板下凹，这是为了照顾那些不习惯盘腿而坐的外国人。
尽管室内温度被调得让人窒息，但孙正义还是在棕色羊毛夹克里穿了一件栗色的羊绒衫。我则穿着全套高管制服，包括一件穿旧了的、带有法国袖口的名牌衬衫，上面的图案显得很浮夸。我请求孙正义允许我脱下西装外套。
孙正义的贴身男仆加藤先生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穿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衫，打着紧身黑领带，看起来像个职业杀手。他从一瓶打开的雷司令葡萄酒里倒出一杯酒，用无可挑剔的英语问我是否喜欢红酒，并展示了一瓶未开封的勃艮第红酒。当我看到“拉塔希园”这个标签时，我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每瓶5000多美元，即使是最充裕的开支账目也难以承受。这酒很诱人，但我还是听从了孙正义的建议，喝了一小杯雅致的雷司令干葡萄酒。
加藤先生闪身而出，他的进出是一次无懈可击的秘密行动。
“孙正义先生，您早期是如何看待互联网的？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我问道，试图让他开口说话。
“嗯，对我来说，互联网商业模式就是那些理论上无限覆盖、可变成本为零的平台。”孙正义回应道。
这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它简明扼要地描述了互联网的颠覆性力量。最成功的科技企业都是各类“平台”，只需极少的资本投入，而且具有强大的“网络效应”和“赢家通吃”的动态。
他继续说：“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我知道我们必须进行如此激进的投资。我唯一的遗憾是我本该投入更多。”
嗯。这就像伊卡洛斯希望自己飞得离太阳更近一样！
软银在鼎盛时期的估值为2000亿美元，让孙正义一度成为世界首富。但随后泡沫破裂，孙正义的净资产急剧缩水95%，创造了另一种类型的历史，并因此被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因为损失了有史以来最多的钱——750亿美元的账面财富化为乌有。任何正常人都会因没有套现而备受煎熬，但对孙正义来说，“正常人”是最残酷的侮辱。
他说：“我想在亚马逊（Amazon）首次公开募股之前投资。我和贝索斯（Bezos）见了面，我们几乎达成了协议，以3亿美元的估值投资1亿美元。但我的团队告诉我，我们没钱。”他若有所思地说。“你能想象吗？我们本可以拥有亚马逊20%的股份！”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感到十分敬畏。到2024年，亚马逊25%的股份价值将超过3600亿美元。
“孙正义先生，你在那次股灾中几乎失去了一切。感觉如何？”我继续问道。
他又笑了起来，靠在椅背上，双手一摊。“你知道，当我成为最富有的人的时候，我总是担心如何花钱。然后市场解决了我的问题。没什么好担心的，都化为乌有了！”
我说：“但是，你还有最后的10亿呢！”
我们都笑出了声。
“是的，阿洛克，我知道。但我从不为钱发愁，也许这也是人们认为我疯了的原因。小时候我一无所有，但我很快乐，即使我失去了一切，我仍然很快乐。”
他顿了顿。
“我的目标是让每个人都幸福。没有人应该悲伤。我希望科技能让人们幸福。”
软银持有的雅虎股份在2000年达到峰值时价值超过300亿美元。一系列的管理失误，包括2001年错失以100万美元收购谷歌的机会，使这个曾经最有价值的虚拟地产的价值锐减。软银最终以远低于巅峰时期的估值出售了其持股。现在，软银在阿里巴巴上的集中持股引发了类似的担忧。
“孙正义先生，你是否考虑出售阿里巴巴的股份？”我问道。
他那令人解除戒心的笑容消失了。
他说：“我永远不会出售阿里巴巴。你知道，阿里巴巴拥有80%的市场份额，并且每年增长25%。这是一家实力雄厚的公司，非常了不起。任何认为我应该出售阿里巴巴的人都是愚蠢的，他们不明白个中缘由。”
孙正义是否永远爱上了处于青年时期的阿里巴巴？如果是这样，就像所有其他科技公司一样，阿里巴巴不会永远是阿里巴巴。2000年，他对雅虎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
2006年收购沃达丰日本（Vodafone Japan）的交易在孙正义的成功案例中鲜有提及，但这次交易却首屈一指。人们认为，2001年股市崩盘后，孙正义的东山再起完全是因为阿里巴巴。尽管阿里巴巴取得了惊人的成功，但在孙正义的财富与比尔·盖茨（Bill Gates）不相上下的时候，阿里巴巴的投资规模仅为2000万美元。另一方面，沃达丰日本的交易是在软银摇摇欲坠的时候完成的，需要非凡的胆识、完美的执行力和大量现金。
我问他是否熟悉高尔夫球手维杰·辛格（Vijay Singh）。我曾经问过维杰，与泰格·伍兹正面交锋的压力如何——维杰经常与其交锋，而且还取得了胜利。
“阿洛克，压力是我口袋里只有20美元，却要以每洞100美元的价格与游客打球为生。”维杰笑着说，他指的是在家乡斐济当练习场职业选手的日子。
我说：“孙正义先生，您和沃达丰的交易就是这样。口袋里揣着20美元，押注100美元！”
孙正义那双锐利的黑眼睛闪烁着光芒，嘴角一直咧到耳根，眯起眼睛，对我晃了晃手指。
他说：“你说得太对了！这太疯狂了，但你必须疯狂才能赢。你知道疯子和聪明人打架谁会赢吗？疯子总是会赢！”
接着，孙正义给我讲了他最喜欢的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的故事。2005年，在第一代iPhone发布之前，孙正义画了一张手持设备的草图，并把它拿给乔布斯看，要求苹果（Apple）将未来“智能手机”在日本的独家分销权授予他。一脸茫然的史蒂夫认为这幅画丑陋不堪，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此外，软银并未拥有一家电话公司。但孙正义坚持不懈，史蒂夫最终妥协了。 “你是个疯子，但我喜欢你。”史蒂夫说，并表示如果孙正义拥有一家电话公司，而苹果有相应产品，就会给他独家分销权。
“每个人都认为我疯了。沃达丰认为我太疯狂了，他们甚至借钱给我，让我从他们手里收购公司。”孙正义笑着继续说道。
凭借与乔布斯达成的协议，孙正义以154亿美元（相当于软银市值的四倍多）的赌注押注沃达丰日本公司，利用高达90%的杠杆率收购了一家用户和现金都在流失的公司。乔布斯信守了诺言，智能手机改变了世界，而软银则实现了投资业务史上最伟大的逆转之一，其最初约20亿美元的股权投资在2019年公司上市时价值近420亿美元。
最后，我总结了在纽约会谈的要点，并阐述了我对孙正义如何通过一系列交易为软银在蓬勃发展的墨西哥电信市场创造有利可图的业务的看法。
他的脸亮了起来，眯起眼睛，笑容达到了最灿烂的程度，又对我晃了晃手指。
“你太聪明了，阿洛克，实在太聪明了！”
任务完成。不是因为我说了什么有见地或新意的话，而是我让孙正义觉得我理解了他的天才想法？我还逗笑他了。
孙正义的助理铃木小姐走了进来，戴着她那标志性的色彩鲜艳的名牌眼镜，她的任务是送来一张令人生疑的空白黄色便利贴。显然，这是事先安排好的会议需要结束的提示。
我们起身时，孙正义说：“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我刻意避免谈论头衔或报酬等问题；我想了解一下这个人。我喜欢我看到的。他很有魅力、风趣、有趣，但不止于此。虽然他似乎沉迷于为人类谋幸福的宏伟愿景，但他与我的交流却非常人性化。
“孙正义先生，我知道自己能帮您实现愿景。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我回答道。
孙正义亲自送我走到电梯间。我背对他走进电梯，进去后转身向他随意地挥了挥手。令人尴尬的是，他双手放在大腿上，以日本传统的鞠躬方式鞠躬。我试图改变姿态向他鞠躬，但为时已晚。电梯门渐渐关上了。（财富中文网）
摘自阿洛克·萨马的《金钱陷阱：科技泡沫中的幻境》。版权©2024归作者所有，经圣马丁出版集团授权再版。
阿洛克·萨马（Alok Sama）是软银国际集团（SoftBank Group International）前总裁兼首席财务官。他曾担任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的董事总经理，并在纽约、旧金山、伦敦和香港从事金融和技术工作长达三十多年。
译者：中慧言-王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