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 | 核子可乐、Tina
一开始，这似乎是开源社区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我开源了项目，为什么那些靠它赚钱的人不分我一杯羹？”WordPress 的共同创建者 Automattic 似乎也遇到了类似的困扰。
作为 WordPress 的主要贡献者之一，Automattic 提供了 WordPress 博客的商业托管服务。然而，另一家公司 WP Engine 也提供类似的服务，并使用了“WP Engine”这个名字。
Automattic 公司 CEO Matt Mullenweg 主张，WP Engine 受益于该发布软件，但没有为社区贡献足够的人力或资金（请注意，GPLv2 WordPress 许可证中没有包括这些义务）。Automattic 为软件的开发做出了贡献，Mullenweg 认为 WP Engine 每年通过托管 WordPress 博客赚取大量金钱，却没有做出太多回报，这是不公平的。
因此，Mullenweg 尝试让由风投公司 Silver Lake 支持的 WP Engine 签署一份为期七年的商标许可协议 。
根据拟议的条款，WP Engine 需要选择以下两种方式之一进行补偿：
每月将其总收入的 8% 支付给 Automattic
提供价值等同于 8% 总收入的开发人员时间用于改进 WordPress 代码
WP Engine 还可以选择这两种方式的组合。作为回报，WP Engine 可以将其商标和品牌用于营销和运营活动。
但 WP Engine 则认为自己不需要为此买单。双方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从法律诉讼到技术封锁，再到热门插件的争夺，几乎耗尽了双方所有的资源。如今，这场争端已经演变为 WordPress 生态系统中的一场重大危机。
WordPress 战火升级：
ACF 分叉到底合不合法？
最新的一次冲突始于上周六， Mullenweg“分叉”并控制了由竞争对手 WP Engine 维护的流行插件 Advanced Custom Fields（简称 ACF）。
ACF 拥有超过 200 万个活跃安装用户。在这两家公司间的法律冲突不断升级的背景之下，WP Engine 于 2024 年 9 月正式被禁止访问 WordPress.org 的基础设施。这项举措的支持者们表示，有必要“保护项目安全性”（即有效提供修复和补丁）。
但 WP Engine 并未低头，而是在上周末做出了强调回应，称“在 WordPress 21 年的发展历史当中，从未有哪款正在积极开发的插件在未经创建者同样的情况下被单方面夺走”，批评者还称这种“撕破脸”的举动已经超出了代码分叉的范畴。
微软开发者社区副总裁 Scott Hanselmann 对 Mullenweg 的举动做出了简短有力的反应，“老兄，你在搞什么？”消息一出，至少有一名 WordPress 核心开发者立即退出了该项目：Scott Kinglsey-Clark 上周末在 GitHub 上发布消息称，他“正式终止了对于 WordPress 项目的核心贡献和参与关系……我感到极其痛苦，但也只能止步于此。我没法再为 Matt 的行为找借口，也不会再与核心部门保持任何联系。”
在开源软件（OSS）的世界当中，对项目进行分叉再单独加以维护和开发是一种完全可以接受的行为。
X 平台上的 Wordpess 官方社交媒体频道就发布消息称，对 ACF 进行控制的举动“符合用户在规约中同意的条款”（这些条款指出，WordPress 可以在「未经开发人员同意的情况下，出于公共安全目的而对插件执行变更」）。
但批评者们表示，Wordpress.org 或者说 Mullenweg 本人不仅仅是在分叉 ACF 代码——这是一款相当流行的 WordPress 开发插件，包含超过 20 万行代码，旨在允许开发者“完全 控制带有字段、帖子类型和分类方法的自定义内容”。这款插件于 2022 年归于 WP Engine 之手，隶属于该公司当时从 Delicious Brains 手中买下的一系列高人气工具。
Mullenweg 的团队事实上接管了：（1）ACF 在 Wordpress.org 上的「slug」或者说标识符；（2）200 多万活跃安装用户；（3）甚至包括 Wordpress.org 上的客户评论。Mullenweg 还在上周六晚间悍然出手，通过自动更新将网站自动切换到了 ACF 的分叉版本。
据报道，这甚至已经对部分网站造成了损害。
一位沮丧的最终用户在 Hackernews 论坛上发帖抱怨道，“天哪，我差点心脏病犯了。我们在 150 多个网站上使用了 20 多个 ACF 字段。我以为它要完全脱离 WordPress 生态呢。好在他们还保留了 zip 下载和持续自动更新。”
根据 ACF 团队所言，“我们发布的发行版，以及我们「slug」之下所唯一标识的用户在 WordPress.org 插件代码库中信任的 ACF 插件及代码，与开源价值观及原则存在冲突。这一变更……被恶意用于更新数百万个现有 ACF 安装，且相关代码并未经过 Advanced Custom Fields 团队的批准和采信。”
X 平台上有网友发帖称，“这件事乃至你们为了摧毁 WordPress 社区所做的一切，都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你们窃取了他人知识产权，违反了 GPL 和你们自己制定的规则。这根本不是分叉，而是一次简单粗暴到史无前例的接管。”
而这似乎也是大多数人对于此番惊天变数的普遍看法。
许多人认为，插件开发人员再也不会放心跟 WordPress 合作了。（有些朋友可能不太了解，Wordpress.org 是由 Mullenweg 设立的独立非营利组织所有，用于托管各类开源 WordPress 项目；而 Wordperss.com 则归 Automattic 公司所有。）
既然明知此举会引发普遍质疑和开发者群体的愤怒，Mullenweg 又为什么要一意孤行、执着于接管 ACF 项目？
什么是开源精神？！
40 岁的 Matt Mullenweg 已经将一生中的一半时间都奉献给了 WordPress 项目。
WordPress 是知名的内容管理系统，目前有数亿个网站使用其模板、工具和插件。但 WordPress 生态系统错综复杂，包含开源产品、非营利组织、盈利公司、商标和许可证等多种要素。
WordPress 的技术是开源的，这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免费安装和使用。然而，Mullenweg 还是 Automattic 的创始人兼 CEO，这是一家估值 75 亿美元 (截至 2021 年) 的风险投资公司。Automattic 的核心业务是 WordPress.com，个人和公司可以支付每月 4 美元到每年 2.5 万美元不等的费用，享受广告产品、安全防护、客户支持和库存管理等服务。
他的对手是 WP Engine，这是一家领先的 WordPress 托管服务商。2018 年，硅谷私募股权公司 Silver Lake 以 2.5 亿美元收购了 WP Engine 的多数股权，并获得了三个董事会席位。
也就是说 WP Engine 是基于 WordPress 建立的。如果没有 WordPress，就不会有这个业务。它是一家大型企业，拥有巨大的收入，却没有“回馈”WordPress。
因此，Automattic 要求 WP Engine 支付 8% 的收益。
Mullenweg 曾于 9 月 23 日向 WP Engine 发送一封要求停止侵权的信件，指控对方多年来一直在侵犯自身商标权。他在个人博文中宣称，“简而言之，WP Engine 侵犯了 WordPress 的商标权。长久以来，我们 Automattic 一直在努力与他们达成许可协议，而他们则一再欺骗我们……我们为 WP Engine 提供了根据其实际份额支付费用的公平方案：要么直接支付许可费，要么向开源项目做出实物贡献。”
他随后在 9 月 26 日写道，“这不是为了捞钱，而是任何一家通过开源项目赚取到数亿美元的企业都应该担起的回馈要求。 如果他们不这样做，就不能继续使用 WordPress 商标。”
而对于 Mullenweg 提出的诉求，WP Engine 不仅没有进行谈判，反而向 Mullenweg 和 Automattic 提起了爆炸性的诉讼。WP Engine 指控 Mullenweg 因其公开评论而对其构成诽谤，并表示鉴于该技术的开源性质，WordPress 创始人在如何运营社区和公司方面存在诸多利益冲突。
对于这场冲突，Tomasz Tunguz，一位风险投资家和 Theory Ventures 的创始人，表示它反映了开源软件的永久性挑战。“开源软件的合法货币化方式是什么？作者创建的商业实体应该对商业化努力有多少控制权？” Tunguz 说。他补充说，在这种情况下，“双方之间涉及数亿美元的收入。”
但这场争议，舆论对 Mullenweg 来说十分不友好，甚至连 FOSS 传奇人物 David Heinemeier Hansson（DHH）都给他竖起来“中指”。
一方是一家大型企业，它从开源社区中获利，但对社区的回报却很少。另一方是一名高管，他将尽一切努力结束上述滥用行为，包括将他的非营利组织的资金投入他的盈利公司，甚至破坏整个软件生态系统和个体开发者的生计。共识似乎是，Matt/Automattic 比 WP Engine 更糟糕， 只是因为愚蠢和傲慢。
这相当于 @dhh 在博客上向 @photomatt 竖起了中指。
DHH 连发两篇标题惊悚的文章，对 Mullenweg 进行了某种程度的“批判”，并呼吁 WordPress 和 WP Engine 和解。他认为，双方之间的争端已经严重违反了开源社区的原则。
Hansson 表示，这场争斗已经持续了数周，其间发生了一系列极端事件，例如 WP Engine 对 ACF 插件的控制权之争。
DHH 将“ACF 插件的征用”描述为这个事件中“最失控”的一幕。
他强调，开源代码库不应该成为商业竞争的工具，而应保持中立。
他补充说：“在这场合同纠纷中，用像 WordPress 这样的开源项目来作为杠杆，会危及多年来维护开源和平的努力，让所有人都享受到了和平的红利。自 2000 年代初 SCO 与 Linux 的争端以来，我们从未在开源领域面对如此巨大的恐惧、不确定性和疑虑。”
DHH 对 Mullenweg 发出呼吁：“不要变成一个暴君。我对你在 WordPress 及其他领域的贡献抱有崇高的敬意。我理解那些受益于我们工作的人往往贡献不多的愤怒，但这种愤慨只能停留在道德层面，而不该转变成商业的斗争。”
同时，DHH 表示自己能完全理解 Mullenweg，如果一定要选择一方，“从创建最广泛使用的开源程序之一到为互联网的一半提供支持，有充分的理由支持 Automattic，而不是 WP Engine 的私募股权所有者 Silver Lake。”
“我创建的开源 Web 框架 Ruby on Rails 已被用于创建总价值数百亿美元的企业。其中一些企业通过提供专职开发人员、加入 The Rails Foundation 或赞助会议来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和自身利益。但许多企业并没有这样做！这是他们的绝对权利，即使偶尔会有点令人恼火。”
“这就是开源。我将代码作为一份礼物分享给你们，而你们只需同意许可条款。一旦你们使用了这份代码，就不应该再附加任何额外的条件，尤其是当你们通过它获利时。否则，许可证就毫无意义，清晰度就会变得混乱，确定性就会丢失。”
意译：“开源精神：尽管付出远超回报，但依然共享资源，建立一个让所有人自由构建的广阔平台。”
他接着说：“请不要让我支持像 Silver Lake 这样的私募股权公司，Matt。”他敦促 Mullenweg 解决这个问题。
“还不算晚。虽然有些桥梁已经烧毁，但将之视为沉没成本。从现在开始继续进行的额外开支也未必值得。现在还有机会转向，达成一个让各方都能保全面子的温和协议。我恳请你去争取这个结果。”Hansson 警告说，如果这场争端继续升级，将会对整个开源生态系统产生负面影响。他恳请双方能够理性对待，找到一个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