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音乐节操盘手决意去海外|暗涌看世界

当一个音乐节操盘手决意去海外|暗涌看世界
2024年12月16日 13:32 36氪

文 | 黄祝熹 任倩

编辑 | 于丽丽

在「暗涌Waves」持续关注海外市场时,MTA天漠音乐节创始人李宏杰主动找到我们,想和我们分享他带领中国独立音乐人征战北美市场的故事。

李宏杰,曾任“中国摇滚第一刊”《通俗歌曲》杂志主编、前《RollingStone滚石》杂志中文版主编,也是国内诸多音乐节的幕后操盘手——2009年创办第一届张北草原音乐节、2010年创办长阳音乐节、2016年创办MTA天漠音乐节。

而今,他是带领中国独立音乐人到北美巡演的新玩家。2018、2019年,李宏杰带领多位中国音乐人去SXSW(西南偏南)参加“China Night”专场演出。今年,则以更新的IP“有朋自东方来”助力麻园诗人、法兹等国内乐队登陆SXSW。

10月底,万能青年旅店乐队出现在美国西雅图拥有117年历史、曾经是涅槃等美国传奇乐队的演出地Moore Theatre。之后,万青接连在旧金山、纽约、多伦多等8地演出,高峰时全场3000张票全部售罄。幕后也是李宏杰团队的操盘。

李宏杰的探索背后,是中国音乐节产业的整体变迁。早期是乐队文化、音乐节及其周边产业的大爆发,然后是疫情带来的衰减。之后,随着演出市场的回暖,又陷入新一轮内卷:不得不面对音乐节同质化竞争,以及消费群体审美疲劳等问题。而这也是中国独立音乐人开始另辟蹊径、往外试水的缘由。

几天前,李宏杰和我们讲述了他们的北美故事,并认真算了北美市场的盈亏账。不仅如此,在AI虚拟陪伴热火朝天的当下,他还强调人类依然有面对面、眼神对眼神交流的真实情感需求。这是音乐节存在的价值,也是他依然在场、并且走出去的缘由。

「暗涌看世界」是暗涌的一个新栏目。过去三年来,我们陆续推出了一系列全球化内容,目前我们正在更系统地推出系列报道。拉美、北美是我们现阶段的研究重点。

以下为对话部分:

站在涅槃乐队当年演出的舞台上

「暗涌」:在这个时点去做出海,是因为国内音乐节市场不景气吗?

李宏杰:其实,这两年音乐节数量比前些年多,这是积压下来的结果。但下半年,你能明显感觉到卖不动,而且好多取消的。

「暗涌」:是因为太卷吗?

李宏杰:300个音乐节的阵容,看起来跟3个一样。你是消费者,也不会300个都去看是不是?产品竞争变激烈,用户审美疲劳也在加剧。有超前意识的创业者,可能都想往外面走走。

「暗涌」:首站为什么选择北美,而不是日本、韩国,或者东南亚国家?

李宏杰:这跟我们团队的基因有关,我们更擅长的也是北美。因为10年前我们就去西南偏南考察学习。2018、2019年,我们在西南偏南连做了两年的 China Night中国之夜的show。而且除亚洲外,北美应该是世界上亚裔最多的地方,美国2022年就有2,400万亚裔人口。

「暗涌」:对于中国独立音乐人来说,北美会是一个更具挑战意味的战场吗?

李宏杰:相比亚洲国家,北美肯定挑战更大,但是做成了成就感也更大。毕竟摇滚乐,咱从小听的都是美国、英国的音乐家,来这个地方演出,也算是一种新奇体验。

像国内这些音乐人,我带他们演出的场地,大部分是大牌乐队和摇滚乐手演出过的地方,基本上都是百年老店。墙上挂着的那些历史人物,就是他们从小在杂志、VCD或CD里看到和听到的。万青在西雅图演出的摩尔剧场,是当年涅槃乐队演出最多的场地,涅槃、珍珠酱、声音花园、爱丽丝囚徒,也都在这演过,它有117年的历史。而现在,你就站在他们当年演出的舞台上,这种感受是很不同的。

对于中国独立音乐人来说,北美还是一个新的增量市场,之前没太有大陆团队尝试过。很多日本、韩国的音乐家,职业生涯走向里也会想去北美。

「暗涌」:到目前为止,你们在北美做了几场巡演?

李宏杰:大概四五场。去年11月份做了两天的「有朋自东方来」音乐节,当时有痛仰、万能青年旅店、五条人、房东的猫等。音乐节前后做了痛仰、五条人、房猫的北美巡演。今年西南偏南期间,做了麻园诗人和法兹,11月份刚做完万青的巡演。

「暗涌」:像万青这种出海的乐队是基于哪些标准被筛选出来的?

李宏杰:目前中国摇滚乐队之中,万青肯定是最好的之一。像万青、痛仰,作品都特别实打实、有生命力,本身的历史也都超过20年了。这都是他们能在北美演出的基础。如果只是在国内有热度,几乎想不出三首作品的话,就很难。

「暗涌」:现场效果如何?

李宏杰:很多观众在现场都是哭着跟着唱。对这些远在异国他乡的同胞来说,有来自自己祖国的音乐家唱他们熟悉的作品,是一种心灵的抚慰,我就觉得很值得。

「暗涌」:对票房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是什么?

李宏杰:我比较深的体会是,与一个音乐人最近在什么平台上火不火有一定关系。但对票房有决定性作用的,还是他有没有脍炙人口的作品,这是基本盘。没有这个,做巡演就得谨慎。

在任何阶段,赚钱都是重要的

「暗涌」:在北美市场,你们赚到钱了吗?

李宏杰:基本上盈亏平衡。

「暗涌」:大账怎么算?

李宏杰:就是拿票价乘以票仓,减去一个团队的成本,就有一个理论上的盈亏和毛收入。但是还没有去减税金、运营成本等,只能粗算毛收入与艺人的成本,看看缺口是不是很大,有空间基本就能做。要是一减,只是打平,最好别做了。因为整个执行过程里还有很多意料外的成本。一不注意,就亏了。

「暗涌」:中间有哪些波动因素?

李宏杰:比方来回北美双程机票,人均得1万多小2万,有的乐队只保留最少的人员,差旅成本就会低。省出来就是你的利润。当然每个乐队情况不一样,合作方式哪怕差不多,单个项目的盈亏平衡线和利润率也都不太一样,都有差别。

「暗涌」:所以很难赚大钱。

李宏杰:大钱应该是赚不了的。对于长期做演出行业的人来说,并不会追求个别项目的暴利,而是持续和稳定。如果是体量大的艺人,对应的要求也会多,不管是开销还是配置,成本都会上去。做下来能打平甚至微亏,就算幸运了。其实真正能售罄的演出也就10%左右。

就按现在这个环境,肯定得勒紧裤腰带,精打细算,保证抗冲击能力。另外,前期这个账确实还是得算,市场接受度、听众基础、哪个城市对这种音乐比较友好等等,前期都得做深入研究。

「暗涌」:筹备一趟巡演,时间成本大概怎样?

李宏杰:万青巡演从开始聊到把它实现是一年的时间。「有朋自东方来」这个音乐节也是筹备了一年。

「暗涌」:你们在北美的团队有多大?在海外做巡演跟在国内,有什么大的差别吗?

李宏杰:核心成员主要是10个人,24小时双语轮流工作。主要是认知习惯和工作方式不一样。比如在中国说距离,你说公里,到这边说miles,每次都要换算一下。工作方式也是类似的逻辑,同样的事儿表述形式和术语可能不一样,需要去磨合、去转换、去交流,让双方都理解对方的诉求。

「暗涌」:工作方式主要是什么差异?

李宏杰:打比方,到了场地,涉及到制作搭建这些,场地的工会就要用他们指定的人。咱们干这事,可能用一小时就干完了,但人家工会指定的那些人就没法按你想象的时间完成,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安全规定,比如干多长时间必须得休息,8个小时外必须得给人加班费,加班费还很贵。你说我们有时候怕耽误事,早来一会儿行不行?人家就说,你早来行,但早来也算超时。

怎么办?也得干。只是说再遇到类似情况,就知道他们工作方式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可以在制作上,配置上有所改进。不过这些都是宝贵的经验,就当交学费了。

「暗涌」:所以在现阶段,赚钱并不是最重要的?

李宏杰:在任何阶段,赚钱都是重要的。做任何一个事儿,想持续运营下去,肯定得考虑盈亏。要是一直不计成本,也不算账,这事也持续不了太久。

「暗涌」:相比国内市场,海外巡演的增量空间有多大?

李宏杰:其实不管在中国还是美国,大逻辑都一样。因为收入渠道和成本构成是一样的。盈利空间大小,还是取决于团队的精细化运营能力。

去北美给同胞演出这事儿意义也很大

「暗涌」:现场来看,这些乐队在北美的接受度高吗?

李宏杰:90%还是华侨、华人。但也分城市,比如奥斯汀每年有西南偏南,所以当地人,对非英语的音乐家表演也有兴趣去看。其他一些城市还是对英语以及西语作品的音乐家更友好。

「暗涌」:影响力还是在华人圈,会动摇你们做这件事吗?

李宏杰:其实对音乐家来说,他们不纠结。做音乐不是说“做”一首歌曲,是“创造”一首歌。创作之前是要先想谁听我这歌吗?不是啊。音乐家写歌就是有感而发,诞生后你能管得了谁愿意听吗?管不了。同样,做演出能管得了谁看你演出吗?也管不了。

这个事不用纠结,老有人说到北美,还是给咱们同胞演这事儿有什么意义,我说这个事儿意义很大。

「暗涌」:它的意义在哪里?

李宏杰:从我的角度看,每首歌都有它自己的故事。诞生之后,它的命运已经不归你管了。你去现场演出,怎么可能说要求什么人来看你的演出?为什么到美国就非得是外国人听这歌?

我觉得没必要,只要是花了钱买票来看你的演出,就已经证明你的音乐有价值。这就够了,没必要去筛选是什么人买,较这劲没什么意义。

「暗涌」:还有其他人在做类似的事吗?

李宏杰:成体系、IP化运营的,除了我们,应该就是摩登天空。摩登在我们行业里是标杆,也是我们的榜样。他们之前在纽约和洛杉矶办过音乐节,后面就没做了。

「暗涌」:为什么没再做?

李宏杰:可能出于战略上的考虑吧,我看最近老沈也说要重新做海外的事。这也是市场发展的自然规律。你们对各个行业,应该也有体感,这两年我觉得大家都有出海的自觉意识。除了中国市场的基本盘,都在拓展国际市场。像华为那么早就开始做海外,而且很长时间都是海外营收比国内大。如果把全世界都看成是你的市场,那就是星辰大海。

「暗涌」:但华为还是偏科技、制造出海。

李宏杰:底层逻辑其实是一样的。任何一个公司,要么卖产品,要么卖服务。音乐对我们来说它也是产品,用户来了给他们体验,你也是提供服务,所以其实是一样的。

「暗涌」:从另一个角度看,中国乐队出海也是到了一个合适的节点。

李宏杰:这叫timing,这东西不要努着做,还得顺其自然。能做就做,不能做也别着急。2019年那会儿,落日飞车演的都是小场地——200人场地,20美金一张票,一轮一轮的巡,到后面才有千人场。

10年前让我们做,肯定做不了。中国用户还没教育好,美国资源也没链接起来,能力半径也没准备好。现在能做「有朋自东方来」,是水到渠成。但现在只能算刚开头,不管张北还是MTA天漠音乐节,我们都是按至少10年去规划的。

「暗涌」:当下有些动荡的世界格局,会给你们做音乐出海带来顾虑吗?

李宏杰:我们是用音乐跨越界限。音乐无国界,不管东方人、西方人,都挺喜欢听约翰·列侬的 Imagine,说的就是大家不管有什么主张、见解,多么不一致,喜欢的都是同一首歌。

「暗涌」:会担心其他竞争对手一起来抢夺海外市场吗?

李宏杰:我们希望他们来。大家都来了之后,才能够深刻知道为什么这里能诞生Live Nation——世界上最大的现场音乐演出公司,市值300亿美金。

现在天天说AI虚拟陪伴,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花钱看演出?因为面对面、眼神对眼神的交流,是刚需,是真实人类的情感需求,它不分种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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