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疫情影响，国内外的海洋馆纷纷闭馆。在闭馆期间，很多场馆想方设法赚取流量，比如让包括企鹅在内的动物“逛”园区。
这个操作国外的海洋馆多年前就在使用，通常以“行为丰容”为名头，也招来过异议。而最近，我国的某些海洋馆不仅“本土化”了这一招，还直接把企鹅从园区带到了相距几十公里的游乐场和其他公共场所——这种行为不仅对动物更不好，也给公众更多误导。
5月24日，两只企鹅被带到一个游乐园。饲养员表示，“企鹅疫情期间憋久了，这次带来游乐场体验。”根据网上流传的视频，“工作人员抱着企鹅体验了不危险的游乐项目”。这些“不危险的游乐项目”甚至包括翻滚列车。
视频截图。
早在4月，同一家海洋馆就带着两只企鹅打卡武汉知名地标。视频中，两只企鹅被迫出现在黄鹤楼、长江大桥、江汉关、湖北省博物馆等地标。
视频截图。
让人类在游乐场里近距离接触企鹅，即便企鹅无法给人类造成太严重的物理伤害（顶多是把人咬伤），但禽流感等人畜共患病的隐患依然存在。公众并不事先知晓这些危险。企鹅的动物福利也没被充分考虑：人高兴了，它高兴吗？
视频截图。
被迫营业的小企鹅，
都经历了哪些折腾？
这两只被当作造势噱头的企鹅是麦哲伦企鹅(Spheniscus magellanicus)，野外分布在南美洲一些地区，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评估为近危（NT）物种。
游乐场的工作人员一边表示见到企鹅很惊讶，一边介绍为企鹅乘坐游乐设施准备了专门的座椅方式（而画面中企鹅直接被摆在转转杯上）。视频没有直接展现企鹅乘坐了运行中的翻滚列车，但从站在座椅上的身体姿态上看，两只企鹅非常紧张——伏低，紧贴椅背寻找躲避物。在这短短2分钟的视频里，它们还有大口喘气、（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张嘴等应激的表现。
视频截图。
这两只麦哲伦企鹅在游乐场接受了体温枪检测，而企鹅的正常体温通常在38°C以上，且不清楚人类的体温枪能否测到企鹅的体温，以及给企鹅测体温有任何除了摆拍之外的意义。
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借企鹅的到访介绍场馆“每4小时进行消杀”。假设所有企鹅接触到的区域都进行了消杀，游客的健康是得到了保障，但这两只企鹅也被迫接触了更多安全剂量以人为标准的消杀用品。
虽然作为温带企鹅，麦哲伦企鹅比极地企鹅们对温度的适应能力要强一些，但是当气温超过26°C，尤其当太阳直晒，还没有荫蔽处和其他降温措施（如喷水器、风扇、冰块等）时，它们也有中暑的风险。根据气温纪录，5月24日武汉白天最高气温达到了32°C。无论是游乐场馆还是其他地标，都无法给企鹅提供适宜的活动环境和物理保障。
气温记录。图片：zx.sina.cn
根据地图导航，该海洋馆距离游乐场超过20公里，驾车需要近30分钟。而4月份的打卡多个知名地标，企鹅光是被装车卸车可能都超过10次，想想都很“反鸟类”。
而美国动物园和水族馆协会（AZA）2014年版的企鹅饲养管理手册《运输》这一章节认为，无论路途长短，场馆都应给企鹅配备合适的转运箱、保证合适的温度和湿度等物理条件、且动物身边有新鲜的水或冰块。尚不知这次转运，是否做到了以上几点。
企鹅饲养管理手册对于进行“企鹅外展”的建议是，每30分钟的“活动”后应该给动物10分钟的休息时间。而且， 对于“外展”地区，整个手册也有详细的针对陆地区域和水池的要求。游乐场、地标景点可以用来“外展”吗？手册的编纂者估计根本没有预料到，企鹅竟会被带到充满供人类使用的游乐设施的地方，或是对人类来说有各种历史和文化意义的地方。
世界动物园和水族馆协会（WAZA）道德和动物福利规范中，也不提倡动物表演和亲密接触活动。无论是AZA还是WAZA，作为行业协会，即便是站在场馆的立场上，也要求“若进行亲密接触活动，应确保动物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离开互动环节”。但是，这两只麦哲伦企鹅只能被放进一个又一个游乐设施，摆在一个又一个地标前，成为卖萌和拟人化的符号。
若非是必要的健康检查或医疗救助，将长期圈养的野生动物从笼舍带到陌生的地方，会给动物带来额外的压力并造成不同程度的应激。在没有前期脱敏的适应性训练的下，贸然将动物放置在陌生环境，陌生环境还和笼舍距离遥远，物理特征也非常不同，也难怪这个场馆根本懒得打着行为训练或行为丰容的旗号了。
麦哲伦企鹅。图片：wikipedia
企鹅的饲养员解释说：“因为疫情期间，它（们）在馆里也呆了很久，跟游客也可以近距离地接触下。”如果考虑到动物“呆了很久”很不自由，失去行为的自主性，日常生理心理行为都受到限制，那真正符合逻辑的行为是去野化放归，而不是把它们带到更陌生更不适宜生活的地方。
当然，本身就是商业场馆的海洋馆无法不把动物用作盈利，但也应该遵守职业道德，为馆内动物保证其基本的动物福利，即保障动物的五大自由：
免于饥渴、营养不良的自由；
免于因环境而承受痛苦的自由；
免受痛苦和伤病的自由；
表达自然天性的自由；
免受恐惧和压力的自由。
动保立法在不断完善
我国不断进步的相关法律法规并不提倡、甚至禁止不利于动物保护的行为。
针对陆生野生动物的相关管理规范，明确要求“禁止、杜绝动物表演”；“立即停止低俗广告、野生动物与观众零距离接触、虐待性表演、违规经营野生动物产品等各种不当行为”。
而和陆生野生动物相比，水生野生动物的动物表演和亲密接触活动，给野外种群和圈养个体的伤害以及对公众的误导，则更加隐秘。好在相关的立法正在不断进步，公众的动物保护意识也在不断上升。
2010年，当时的农业部印发了《关于加强海洋馆和水族馆等场馆水生野生动物驯养展演活动管理的通知》，要求海洋馆产业“进行全面的自查、整顿，立即停止水生野生动物与观众零距离接触、虐待性表演、违规经营水生野生动物产品等各种不当行为”。2014年印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水生野生动物保护实施条例》则要求“利用水生野生动物或者其产品举办展览等活动的经济收益，主要用于水生野生动物保护事业”。
麦哲伦企鹅。图片：wikipedia
对于任何动物的真正的保护，一定是以栖息地保护为基础，不伤害野外种群；圈养繁殖也是以野化放归为目的去补充野外种群。对于非本土物种，请好好对待这些已经被圈养的个体，按它们的生理、心理和行为需求给它们提供更好的福利；也请不要再下订单去野捕它们和其他不适宜被圈养的动物。
作为普通公众，大家可以多通过书籍、纪录片和其他新型的科技来了解野生动物的自然史和栖息地。希望大家去了解真正的野生动物，而非“拟人化”“符号化”后的它们。
本文来自@果壳，作者@23 中国鲸类保护联盟，编辑@Cloud、@luna。
海洋馆和动物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