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红花不是红的，红花居然也不是红的_

红花（Carthamus tinctorius）这个名字，听起来平凡无奇普普通通，不过你可以从它后面紧跟的括号里的拉丁名中看出，这是《中国植物志》使用的正式中文名。不仅如此，这个一点都不正式的正式名还代表了一个属——菊科的红花属（Carthamus）。

没想到吧，红花是黄的。图片：Paulatz/ wikimedia

红花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是简单直白，然而尴尬的是，红花却并不都是红色的。通常我们见到的红花都是橙色或橙红色，甚至还有纯黄色的。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豆科植物红花锦鸡儿（Caragana rosea）大多数时候也是黄色的呢。我们好奇的是，“红花”这个有点简单过头的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呢？这就得从红花的历史讲起了。

红花锦鸡儿也是黄色的。图片：chapeng/ inaturalist

是正式名，不是瞎起名

虽然多数人对红花可能并不是太熟悉，但它却是人类最早栽培的植物之一，它的栽培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900年左右的古埃及。在距今三千多年前的图坦卡蒙法老墓中，更是发现了红花制成的陪葬饰品。红花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以染料和油料作物的双重身份进入了人类社会，慢慢地又从中亚地区扩散到了世界各地。

红花的常见形态之一。图片：ExplicitImplicity / wikimedia

红花来到中国则可能是西汉时期的事情，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引用了《博物志》的说法称“张骞得种于西域”，所以红花大概是跟着丝绸之路传入中国的。东汉的《金匮要略》和北魏时期的《齐民要术》中都把红花被称为红蓝花，因为“其花红色，叶颇似蓝，故有蓝名”，这里的“蓝”和白居易“春来江水绿如蓝”的蓝是同一个东西，指的是马蓝、蓼蓝、菘蓝之类的可以提供蓝色染料的植物，其实白居易自己也把红花叫红蓝花，他在《红线毯》就写过“拣丝练线红蓝染”，这首诗同时也是著名万能句“宣城太守知不知”的出处。（例句：江州司马青衫湿，宣城太守知不知？）

左图为红花，右图为马蓝，即南板蓝根（Strobilanthes cusia）。图片：Pseudoanas & Rhododendrites / wikimedia

到了宋朝的《开宝本草》，我们终于见到“红花”这个称呼——这可能是这个简洁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正式书籍中，虽然这套书早已在历史中丢失，我们只能在《本草纲目》之类的后书中见到引用它的内容。再往后，明朝的《农政全书》《天工开物》都使用了“红花”这个名字，一直到今天成为植物志中的正式中文名。

是做染料，不是煮汤

在古书中刷爆存在感的红花，被记载得最多的用途是作染料。古时不像今天有各种合成色素，给衣物染色很依赖各种植物，比如姜黄、紫草、黄栌等，而红花也是其中的重要一员，提供的自然是红色。

用红花染成的衣服。图片：SusanBrown / cooperhewitt

前面我们提过，红花往往是橙色甚至黄色的，这是因为红花同时含有红色和黄色两类色素，而且黄色素还要多一些。红色主要来自溶于碱性溶液的红花苷，黄色则是溶于水及酸性溶液的几种红花黄色素。因此，想要用红花染出纯正的红色，就必须把黄色素分离掉，而两种色素溶解时所需的酸碱度差异就成了突破口。

用红花中的红色色素和黄色色素分别染成的丝线。图片：Yuki

前人很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在《齐民要术》《天工开物》等书中记载了一些详细的方法，大致可以总结为以下过程：

1、首先把红花捣烂，用清水淘洗，用布袋把黄色的汁水过滤掉；

2、然后加入“粟饭浆清”或者食醋继续淘洗，把汁水滤掉，把剩下的红花铺开晾干。粟饭浆清其实就是发酸的米汤，和食醋一样都是酸性的，可以进一步把黄色素去除；

去除黄色色素后的红花花瓣。图片：Yuki

3、之后再将去除了黄色素的红花放入草木灰水中反复揉洗，草木灰溶液含碳酸钾，呈碱性，这样就可以把红色素溶解出来，剩下的渣渣可以不要了；

4、最后还要再加一次石榴汁或乌梅汁，继续用醋/米汤也可以，这些酸性的溶液可以中和掉草木灰，把溶液调回中性，这样得到的纯正红色染液，就可以用来染色了。

用红花染液为丝线染色。图片：Yuki

在第二步洗去黄色素后，《天工开物》还提到可以把红花沥干，捏成薄饼状，放置过夜阴干，这样得到的红花饼方便运输和贮存，而且放置过程中还会被发酵，可能会让红色的效果更好。

晾晒红饼。图片：草木染め/ photozou.jp

是红花籽油，不是红花油

今天，我们已经不再需要用红花来染衣服，但红花依然在世界各地大量种植，又是为何呢？这就要提到红花的另一个重要用途——油料作物了。

红花是菊科植物，它的花是头状花序，开在一个绿色球状的总苞上，花谢后可以结出白色的瘦果，宋代《本草图经》就已经观察到：“梂中结实，白颗如小豆大。”红花的瘦果长得和同科的向日葵有些相似，看起来很像是小号的葵花籽，而且和葵花籽一样含油量很高，种仁含油量可达55%。

红花籽。图片：Daderot/ wikimedia

红花种子榨出来的油也就是红花籽油——可不是风湿骨痛时用的红花油。红花籽油的用途很广泛，可以用于烹饪，也可以直接食用，还可以用来制作化妆品，甚至用于油画。我国的红花籽油主产于新疆，网上很容易买到，如果有兴趣可以尝一尝。红花籽油的特点是亚油酸含量很高，可达70%以上，在植物油中也是名列前茅的，理论上对健康可能有一定好处。但油终究是油，热量杠杠的，吃多了请务必去努力燃烧你的卡路里。

红花籽油可作为油画中的油脂介质。图片：Kriplozoik / wikimedia

除了榨油，红花种子也可以直接吃，李时珍说“淘净捣碎煎汁，入醋，拌蔬食，极肥美”。我本人没吃过，不过有一次买仓鼠零食时被卖家送了红花籽，发现仓鼠吃得也很开心，感觉这货应该还是挺好吃的。

是红花，不是藏红花

红花在中国还有另一个主要用途，仔细看看，你会发现前面提到的记载红花的书，多是些“本草”之类的。红花的药用效果我们暂不深究，不过做药的红花常常会和另一种“红花”混淆，那就是藏红花。它们不仅中文名很像，英文名也很像（藏红花是saffron，红花则是safflower），但却是完全没有关系的植物。藏红花就是番红花，属于鸢尾科，其实并不产西藏，它和红花一样是原产中亚的植物。

干燥的红花被作为药材使用。图片：松岡明芳/ wikimedia

用于药材时，红花是整个花序的所有小花都可以用，而番红花的一朵花能用的仅有3根细弱的雌蕊，这就导致了藏红花的价格非常高，是红花的几十上百倍。感受一下，藏红花一般论克卖，红花则是论斤卖。因为很便宜，有兴趣可以买一些红花做染料玩。

染料和布料的搭配参考。图片：Drea Leed / lytell dye boke

最后稍微吐槽一下，其实植物名中像红花这么直白的还不止一个，比如朱槿（Hibiscus rosa-sinensis）被称作“大红花”；又比如禾本科的小草（Microchloa indica）、虎耳草科的大叶子（Astilboides tabularis），这两个也一样是植物志用的正式名。当然了，不管一个植物名有多么奇葩，只要它已经获得普遍的认可，不和其他植物重复，那它就不会妨碍我们去了解和利用这些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