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无代码数据协同系统：从电子表格的变迁视角观察
如果你关注软件行业的动态，应该会对「无代码开发」（no-code development）这个概念有所耳闻。
如其名称所表明，「无代码」是相对于传统的「有代码」而言的，是指不用传统程序设计语言即可以开发应用程序。这里，「应用程序」一般不是那种面向日常用户的泛用型应用，而往往是针对企业、团队协作等工作场景的专用应用，可以描述为一种带有预设交互功能的、可以在线协作编辑的数据库。
也正因如此，不少初次接触到无代码数据系统的人会产生一种「不过如此」的印象——这不就是线上表格吗？跟网页版 Excel、Google Sheets、腾讯文档这些现有的网页表格工具有什么区别呢？有人还因此质疑「无代码」的价值，认为这是在炒概念。
这的确是一个有价值的问题，不仅困扰着一些用户，置身其中的无代码服务从业者也未必说得清楚。
对此，我们先不着急下结论，先从「表格」这一形态的演变说起。
1985 年，Excel for Mac 1.0 版推出，这是第一个具有图形界面的电子表格软件，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随后，我认为两个重要的发展节点分别是 2010 年 Google Sheets 协作功能的上线和 2014 年 Airtable 的发布。
这样，广义上的「电子表格」可以划分为三个发展阶段，每个新阶段都是新需求催生的范式进化。
第一阶段是电子表格，以 Excel 为代表。
表格作为一种文本的结构化表达工具，在数字时代之前就早已有之，电子表格一方面将表格搬到了屏幕上，同时在表格基础上增加了统计、运算、格式等重要功能。
这个阶段的表格是二维的，但 Excel 还是提供了公式、格式、图表、数据透视等功能，以强化表格结构化信息的能力。
第二阶段是可协作的电子表格，以升级后的 Google Sheets 为代表。
协作是办公环境的需求所催生的功能。过去，存在本地的信息要进行共享，只有通过传送的方式进行，无法做到数据的同步，可能员工 A 看到的档案信息和员工 B 看到的档案信息就会产生不一致。后来，团队开始借助局域网存在共享文件夹中编辑，但为了保证数据信息的准确性，员工 A 编辑的时候员工 B 则无法编辑，需要员工 A 退出后并通知员工 B 才可以完成。
2010 年，Google 通过收购 DocVerse 等公司，获得技术储备，升级了云端文档，支持了稳定的云端共享、协作编辑和权限管理；这也是该阶段电子表格相比过去最大的区别和升级。
第三阶段是可协作的数据系统，或用时髦一点的术语说「无代码开发工具」，以 Airtable 为代表。
这种可协作的数据系统仍然保留了类似于传统电子表格的外观，一些功能也承袭自电子表格，但针对多表关联、同表拆分和数据流转等需求做了大幅强化。具体而言：
多表关联：是指在一个表格中调用其他表格的数据。
以员工管理为例，如果已经维护了一张员工基础信息表，包含年龄、手机号、身份证号、家庭住址、银行卡号等字段；那么在制作工资表时，就只需要根据姓名从基础信息表中匹配对应的银行卡号，而不需要重新输入。
在传统电子表格中，有 VLOOKUP 等函数可以实现类似的功能，但操作比较复杂；到了可协作的数据系统中，多表关联成为了最基础的功能之一，使用起来也更加直观。
同表拆分：是指将表格中的数据根据特定条件拆分汇总，并指派给扮演不同角色的协作者。
例如，如果每条数据代表一个待签约的客户，那么协作者就可以是「销售人员」；如果每条数据代表一个待处理的任务，那么协作者就可以是「任务负责人」；如果每条数据代表一个员工的档案信息，那么协作者就可以是「员工的主管」；等等。
在传统电子表格中，这一般需要通过「分类汇总」「数据透视表」等功能实现，但操作同样不易掌握，也缺乏协作功能。在可协作的数据系统中，成员字段可以直接对应到各自的账户，即时在线协作，极大便利和丰富了使用场景。
数据流转：是指将满足特定条件的表格信息作为触发条件，自动触发相关动作。
例如，当有新合作线索产生后，则分配任务给销售负责人；当设计师完成原型设计后，则提醒开发人员查看设计；当合同即将到期，则通知售后人员联系客户续签。
在传统电子表格中，只能通过函数来实现数据的关联更新，且无法与表格之外的工具和系统对接；而在可协作的数据系统中，数据的变化不仅可以以通知等方式醒目呈现，还可以通过 API 与外部打通，从而真正将数据利用起来。
因此，可协作的数据系统和此前的电子表格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支持关联引用聚合、成员字段引入和自动化。换个角度看，当你发现自己对于上述场景有需求时，电子表格就不足以满足需求了，你需要的是无代码的数据协作系统。
无代码数据协同系统的选择
尽管明确了无代码数据协同系统和传统电子表格相区别的特征，但这些特征最终还是要通过产品设计来落地；同一个功能的不同设计上会造成截然不同的用户体验和使用效率。在无代码类工具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当下，明确标杆、合理选择就显得尤为重要。
为此，本文下面将选取典型的三个产品——Airtable、黑帕云、飞书多维表格——进行详细对比，帮助读者了解无代码数据协同系统的评价维度和标准，进而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
之所以选择上述三款产品来对比，是因为它们各自具有一定代表性：
Airtable 是 2014 年就推出的产品，是表格形态数据库的开山鼻祖；黑帕云是 2019 年由国内团队推出的产品，代表着一种本土化的创业尝试，笔者认为它是国内市场目前功能与设计最接近 Airtable 的产品；飞书多维表格于 2020 年底随着飞书「π」版本发布，代表着国内大型互联网公司将无代码数据协同概念引入其既有生态的尝试。
当然，无代码数据协同系统众多，仅笔者叫得上名字的国内创业公司就还有维格表、Treelab、简道云等等，但因思路与黑帕云类似，篇幅所限未加入比较。至于钉钉的宜搭，尽管也可算作宽泛意义上的数据协同产品，但并未主要使用表格形态，故同样未纳入比较范围。
比较维度
在进行具体对比之前，首先需要明确有哪些值得对比的维度。对此，可以从 Airtable 的界面排布入手：
上面这张图是一个典型的无代码数据协同的结构；后来者如飞书多维表格、黑帕云基本都是沿用这个结构。图中不同高亮颜色的区域，对应着产品对比的主要模块：
字段：即表格中的「列」，其类型包括单选、多选、单行文本、多行文本等；与列相关的权限管理也可比较。
数据：即表格中的 「行」， 包括对数据的增、删、改、查等；与行相关的权限管理也可比较。视图：即数据的多种呈现形式，包括表格、表单、看板、日历、画廊、甘特图、时间线视图等。自动化：即数据的多种流转形式，包括触发条件、执行动作等。
下面，本文就依次从这些维度来比较三款产品。完整的对比表格可以进入飞书表格查看。
字段（列）功能的比较
这部分主要对比支持的字段类型。三款产品支持的类型合计 29 种，如下表所示：
一些主要发现包括：
从支持的字段类型看，Airtable 独有持续时间、等级、按钮字段；黑帕云独有地址字段；多维表格没有独有字段。多维表格比较明显的缺失是没有支持富文本和流水号；富文本不用多说，流水号这个字段在订单管理场景下用的比较多，配合公式可以自动生成唯一表示编码。
从聚合字段（roll-ups）的功能看，三款产品的设计思路和灵活性区别较大。聚合字段是无代码系统的重要功能，是指根据一定条件过滤出关联数据，并将其总数、均值等特征作为一个随源数据实时更新的字段呈现。例如，对于一个记录销售情况的数据库，可以用聚合字段来实时展示特定客户的订单数量、特定产品的销售总额、特定月份的日销售额均值等。具体而言：
Airtable 的聚合字段最为灵活，在创建时要求以公式形式指定要呈现的聚合数据，但相应地导致操作相对复杂。黑帕云相对易于上手，允许用户在计数、日期或数字几种预置的聚合方式之间进行选择，相当于把 Airtable 的公式设置了几个快捷方式。多维表格则没有单独的聚合字段，而是将其整合在「查找引用」字段中，允许用户将查找结果通过其「求和」「求平均」来呈现。
此外，一些共有功能的细节处理方式也不同。例如，在百分比的呈现上，Airtable 有单独的百分比字段，黑帕云和多维表格是在数字字段设置满足百分比字段需求；黑帕云还做了进一步视觉优化，开启百分比后会开启表格中显示进度条，你还可以设定不同区段用不同颜色显示。类似地，对于条形码，Airtable 也用单独的字段实现，黑帕云则是在文本字段中支持「扫码填写」。黑帕云中的大多数字段还支持设置「必填项」和「默认值」。
黑帕云的数字百分比处理方式
需要指出，字段的丰富程度只是一个参考指标，不一定是越多越好。Airtable 支持的字段数量最多，但那是因为它倾向于一个字段只做一件事情，从而单列了条形码字段、持续时间、等级字段；而黑帕云和多维表格选择尽量不增加字段，将货币、百分比整合在数字字段中支持，将扫码整合在文本字段中支持，因此在数量上会显得吃亏。笔者认为这两种思路并无对错，各有优劣，只是对于新上手的用户而言，Airtable 的思路可能更方便他们一眼看到不同字段，学习功能。
数据（行）功能的比较
数据库中，一行就是一条数据记录，因此行维度的比较就是看数据的增、删、改、查等操作的支持程度，如下表所示：
一些主要发现包括：
从新增数据的来源看，Airtable 优势较大，几乎连接了国外跟数据相关的所有应用，可以看出它期望的是一切皆可导入和同步。
与字段类型类似，支持的数据源数量也只能作为参考，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适合越好，除了看现状还需要看潜力。例如，飞书本身有一个开放平台，因此多维表格理论上有很大的潜力，支持更多的第三方应用从技术上并不困难。只是鉴于国内的数据生态，对于开放程度要有理性的预期。
从数据的删除看，只有 Airtable 支持通过「回收站」回溯历史，多维表格和黑帕云都没有做「回收站」。需要指出，多维表格是飞书文档的一个模块，因此也支持飞书文档的历史版本功能。不过，飞书文档的历史版本只可以「看」而不能「还原」，因此还是不及 Airtable 的方便程度。
从数据的修改看，黑帕云独家支持批量修改数据功能，即将某一个字段的值批量改成相同的值，不过使用场景比较有限。
整体来看，数据的处理方面，各家工具的差异不大，无非是开发速度快与慢的问题。这里也期待飞书会不会继续「大力出奇迹」。
视图功能的比较
所谓视图，是指将同一个数据源以不同形式展示，如表格、画廊、甘特、看板、日历等，从而方便从不同角度观察和使用数据。例如，同样的数据可以在看板中拖动管理实现项目管理（类似 TAPD 和 Trello ），也可以在甘特图里面去给项目排定周期，还可以在画廊视图里面展示你的商品、甚至通过外部支付功能替代橱窗等。
三款产品的比较如下：
一些主要发现包括：
Airtable 仍然是支持视图最全的，功能也最为丰富，包括独家支持在甘特图中添加前/后置任务、独家支持时间线视图（相比于甘特图更强调日历属性），支持视图的分组、收藏、打印等。
Airtable甘特图支持前后置任务
Airtable 的 Timeline 视图相比之下，黑帕云仅满足了日历视图的基本功能，像在日历上新建一条数据或拖动一条数据修改日期的基本功能还未覆盖；多维表格则还没有支持日历视图。
值得指出，黑帕云中的表单视图是一项收费功能。这或许与国内环境中收集数据的风险和成本相关，但超出了本文的讨论范围。
同样地，视图的多样性并不是唯一的考量因素；视图的权限管理，也就是能否限制不同协作者对于视图的创建和查看能力，也同样重要。
此外，视图功能的丰富程度可以用来间接判断一个无代码协同系统的开发能力。对于这类系统的开发团队来说，花时间优化聚合关联引用功能，没有把时间花在支持更多的视图上来得划算，所以视图功能一般会迭代得较快。因此，在选择无代码协同系统时，你可以翻翻候选工具的更新日志看频率，以及不同视图的发布时间，从而粗略判断他们的开发能力。
权限管理功能的比较
无代码协同系统的权限需要分三层对比：
团队与组织权限：即为不同用户分别赋予超级管理员、管理员和其他自定义角色应用与表格权限：即为一张表格指定其所有者、编辑者、查看者数据和字段权限：即对于表格字段（列）和数据（行）的权限。
其中，前两类权限和现在大多数协作产品的权限设置类似，所以就不在这里比较了；这里主要只看属于可协作数据系统特有的行列权限，也就是数据与字段权限。
有趣的是，在这方面，两个国产产品体现出了相对于 Airtable 的后发优势：三款中，只有 Airtable 是不能设置行权限的、只能设置列权限，而且也没有单独一个入口管理权限。相反，黑帕云和多维表格都支持设置对于字段和数据（多维表格称「记录」）的查看、编辑等权限。其中，黑帕云的行级权限的设置逻辑是先定义角色，再定义行列，并且通过筛选配置，可以实现成员只看到自己的数据；多维表格是把这种配置做成了快捷选项。
黑帕云实现行数据、列字段权限的方式
多维表格实现行数据、列字段权限的方式
我认为，国内产品之所以权限功能更为强大，是因为在国内对于数据的安全（或者说在协作中的安全）要求更加严格，进而反映在开发的优先级上。另外，我认为权限功能是值得付费使用的，而且一定要付费才令人用着放心。
自动化功能的比较
如上所述，自动化的本质是数据的多种流转形式，包括触发条件、执行动作等。三款产品的对比如下：
可以看出，Airtable 得益于广泛的第三方支持，在触发条件的数量上具有优势。但这并不能完全盖过国内产品的优点。例如：
黑帕云支持多节点自动化，即同一个触发条件引出一连串的后续动作，实现「获取数据—等待—判断」的连锁，从而满足 「任务没有人认领，等待 4 小时，再自动处理」 的复杂场景自动化需求。Airtable 不支持以日期的到达作为触发条件（也许是我没有找到，欢迎指正），而黑帕云和多维表格都支持。Airtable 主要支持以邮件作为通知方式（因为国外还是邮件为主），而黑帕云支持发送到黑帕云 app、飞书、钉钉、企业微信等，更符合国内生态。
还是那句话，数量并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自动化的关键在于与具体场景的契合程度，这只有通过用户反馈结合产品改进才能不断改进；光堆功能是不行的。选择时，不妨看看各家产品网站给出的自动化案例，哪些是凭空想象出的需求，哪些是引起你共鸣的真实需求，就知道这些功能哪些是会议室里讨论出来的，哪些是跟用户磨合改善出来的了。
此外，自动化功能方面，国内外产品的起点相差不大。Airtable 上线约 8 年，而其自动化功能发布于 2020 年 9 月，至今也就是一年多点，并无太大先发优势；黑帕云和多维表格自动化分别发布于 2021 年 4 月和 11 月，相信还有较大发展空间。
写在最后
总结起来，如果纯粹看功能数量，在本次对比的功能点中，Airtable 支持 214 项功能，黑帕云支持 159 项功能，多维表格则支持 107 项功能；Airtable 确实以一定幅度领先。
但正如文章中反复强调的，数量并不是唯一的指标。Airtable 的繁多功能很大程度上是其丰富的第三方接入所带来的，但实际体验很多时候还要看细节，本文限于篇幅并不能一一对比。
最后，关于选择建议，如果不考虑外部因素，Airtable 无疑还是目前的最佳选择。但对于国内用户而言，不考虑访问通畅程度、本地化程度等因素是不现实的。如果加上这些约束条件，你面临的选择可能是：
如果你相信大厂产品「大力出奇迹」搞定第三方接入，同时让自身功能跟得上用户需求，那么可以选择多维表格；如果你追求最快最丰富的功能，即使需要接受一定夭折风险和不太乐观的第三方支持预期，那么可以选择黑帕云等小厂作品。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等待那个桃源多结义、搭台给别人唱戏，自己先看情况再做投入的酷公司（别猜，说的钉钉）；或者甚至遥遥无期地等待那个「一心一意做沟通」，入局 CRM 只是为了稳住护城河的国民级应用的兄弟（别猜，说的是企业微信）；但那就超出本文的讨论范围了。
最后再次提示，本文涉及全部 200 多个功能的对比表格可以进入飞书表格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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