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成昱
从干脆面里面拆出来的《水浒传》人物卡到备受球迷们热捧的球星收藏卡，从席卷中小学校园、俘获大批“小孩哥”“小孩姐”的奥特曼卡、小马宝莉卡，再到让二次元爱好者们爱不惜手的各类动漫IP卡牌，看似轻薄的一张张卡牌堆叠出的竟是高达数百亿元的市场规模。
伴随卡牌经济愈演愈烈，在闲鱼、集换社、千岛等二手交易平台上，卡牌成交量持续增长，而那些获得评级机构“权威鉴定”的稀有卡更是身价倍增，高居成交榜首位。
然而卡牌评级到底评的是什么？处于卡牌产业链下游的卡牌评级机构到底能够为卡牌带来怎样的赋能？尚未脱离小众爱好藩篱的卡牌经济，已然在二手市场掀起波澜。
一、二手市场：从炒作倒卖到专业评级
根据中信证券发布的最新报告，2024年国内IP行业景气度持续高涨，作为IP衍生品市场中的重要领域，卡牌市场也正以预计25%的复合年增长率在快速增长和扩张。据中信证券预测，到2027年，中国卡牌市场规模有望达到351亿元人民币。
兼具游戏、收藏、社交属性的卡牌可以主要分为集换式卡牌（TCG）和收藏卡牌（CCG）两种。集换式卡牌通常是以对战游戏为核心，玩家通过收集、交换、组建卡组来进行策略游戏中的对抗和博弈，比如宝可梦、游戏王等卡牌游戏就会不定时组织各类赛事活动；而收藏卡一般是作为艺术品或纪念品，被玩家以收藏为主要目的进行交换或者收集，例如各类球星卡、影视作品纪念卡等。
*受访者“手毛君”供图本质上，集换式卡牌和收藏卡牌都是IP文化的衍生品，并基于“稀有度”的特性而拥有一定的收藏价值和溢价空间。在日常的实际操作中，从玩家的集换行为到二手市场上的交易流通，这两类卡牌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
不过，集换式卡牌在今年的火爆出圈成功吸引了更多新玩家的关注。特别是今年卡牌市场的“流量担当”——来自美国孩之宝公司的小马宝莉，在获得IP全球授权的卡游公司操作下，通过精美的卡面设计、别出心裁的玩法和稀缺度设计、高频迭代的卡片推新速度、覆盖面极高的线上线下经销渠道，成功坐上了流量和销量的“王座”。
根据二手交易平台千岛官方账号公布的交易数据，截至2024年8月19日，该平台本年度最受欢迎的前5大IP是小马宝莉、叶罗丽、火影忍者、名侦探柯南、第五人格。在其2024年H1卡牌成交TOP30榜单上，前三十名均被小马宝莉全数霸榜，其中成交第一的碧琪卡牌成交张数达6.6万张。
闲鱼平台数据显示，小马宝莉近30天销量超过3万，是第二名叶罗丽的3倍。在闲鱼平台上的小马宝莉7日成交均价为76元。今年7月，还曾一度传出小马宝莉某张卡牌在二手交易平台售价16万元。后续有媒体调查验证，小马宝莉在该平台的实际交易中并未出现“天价”，有可能是博取眼球的炒作行为。不过，惊蛰研究所也调查了解到，今年7月确实有一张全球限量20张的小马宝莉卡以25.5万的成交价刷新了成交价纪录。
根据卡牌二手交易平台千岛2024年H1的成交价格排行榜，排在前五名分别是火影忍者的名忍纲手卡以及4张来自小马宝莉的高罕卡牌。这五张卡牌的最终成交价格均在4000元以上，最高的火影卡成交价为7000元。
观察这五张卖出高价的卡牌，可以发现它们拥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拥有来自专业卡牌评级机构的评分和卡壳包装。例如第一名的火影卡拥有来自国内评级公司藏卡评级CCG的10分评定，另外四张小马宝莉卡则分别拥有国内评级机构保粹、PGS的高分评定。
所谓卡牌评级，就是将自有的卡牌交由专业的卡牌评级机构对卡牌的外观品相、墨迹字迹（签名卡限定）等方面进行综合的鉴定和评分，并且会为鉴定过的卡装上鉴定卡砖并配有写明评级分数的标签。
*受访者“手毛君”供图B站卡牌UP主手毛君告诉惊蛰研究所，玩家们之所以会将卡牌送评，首先是因为评级的卡壳能更好地保护卡牌，其次是为了鉴定真伪，第三是有了评级分数就可以在二手交易的过程中避免因为品相问题而发生争执。另外，还有一部分送评卡牌的人是为了方便后续倒卖而大批量送评，同时也依靠送评背书实现溢价出售、赚取差价。
作为一名集换式卡牌的爱好者，UP主鱼犬菌非常喜欢收集宝可梦相关的卡牌以及其他卡面设计精美的明星收藏卡、动漫收藏卡，例如不凡玩品的LPL明星卡、武士道的各种动漫卡牌等。出于保存、收藏和方便展示的目的，她也常常会将自己的卡牌送到PCG、保粹等机构进行评级。
“最开始想要把卡牌送到机构进行评级是因为听说到高分卡片更有收藏价值，但是因为一些公认的国际评级机构送评过程比较麻烦，所以之后就变成了随缘选择一些国内的评级公司，主要还是为了把卡牌封装起来，方便摆放在桌面上进行展示，就像一些二次元爱好者喜欢摆谷子在桌面上”。
*受访者“鱼犬菌”供图针对玩家们想要更好地保护卡牌的需求，不少评级机构也在卡牌保护外壳方面进行技术创新，从最基础的“防压防尘”一路卷到“防潮防紫外线”等。例如保粹评级就宣称采用防紫外线卡砖对卡片进行保护，能有效防护卡片由于紫外线照射产生的褪色、氧化等问题。
二、水有多深，评级机构就有多“卷”
近年来，伴随知名IP如宝可梦、数码宝贝、航海王陆续推出简体中文版集换式卡牌，以及各大国潮IP的爆火和出圈，国内集换式卡牌市场得以快速发展，卡牌评级赛道也随之飞速成长。有行业数据显示，相比中国卡牌评级元年的2021年，2022年的市场体量约提高了数十倍。
根据垂类卡牌二手交易平台集换社官方公布的数据显示，该平台2023年年度成交卖家数量超过6.8万人，年成交买家数超过19万人，年成交卡片总量超过3400万张，较前一年增长145.31%。在其成交的评级卡中，海外评级机构PSA依旧是占比最大的评级机构，占比为52%，其次为占比约32%的藏卡评级（CCG）和占比约6%的保粹评级，其他评级机构合计为8%。
*伦敦卡展（受访者“鱼犬菌”供图）目前，卡牌爱好者们想要将卡牌送至评级机构进行评分，主要有两种渠道可供选择。第一种是直接在评级公司的官网、官方小程序等平台上下单，然后将卡牌打包好寄到指定的地址，静候评级公司出分并回寄卡牌。第二种就是寻找评级代送服务，即将卡牌寄给代理商，再由其统一寄到评级公司进行测评。
看上去选择代送服务有些多此一举，但实际上找评级机构的合作代理商代送卡牌一方面能获得更优惠的评级价格，另一方面，玩家直接将卡牌送到海外权威机构评级，需要面临高昂的国际运费，还需要填写申报资料，而找代理代送就能省去这一系列的麻烦，因此更加省时、省力、省心。
在卡牌评级的收费标准方面，不同的评级机构会根据卡牌的种类、价值、评分时间来进行阶梯式收费。通常来说，海外评级机构如PSA、BGS等的评分在卡圈中的认可度更高，但因为需要海外运输，费用成本和时间成本相对较高。国内评级机构的评级费用则相对较低，通常一张国产卡牌的评级费用只需15~23元不等，评级时效也比海外机构要快不少，但由于不少国内评级机构成立时间尚短，其评分结果在玩家中的认可度还不太高。
*国内某评级机构的收藏卡评级收费标准
热爱各类卡牌收藏的“卡牌学徒，石田三成”告诉惊蛰研究所，“评级的目的都是为了鉴定，不管是鉴真还是确认品相，都是为了确定卡牌的价值。物以稀为贵，肯定是品相越好，价值越高。但是在二手交易的过程中，人和人之间对于品相的定义是不一致的，那么就只能让评级机构来界定，所以说评级机构的公信度也决定了这张卡牌的价值”。
*戴敦邦艺术工作室《长恨歌》（“石田三成”供图）“石田三成”还向惊蛰研究所介绍到，“目前评级机构对于卡面的评测主要是围绕卡面、卡边、卡角、居中四个维度去评，区别就在于大家用多少倍的显微镜等仪器来进行鉴定，或者有没有借助AI之类的技术辅助。但是因为每个评级机构有不同的标准体系，所以大家对不同卡牌机构的出分结果并不完全认同，比如食品收藏卡上的出厂压痕在圈内玩家的主观角度来看是美观的，是独特的，但是在保粹的评级标准里，压痕被算作比较明显的瑕疵，会予以扣分。”
知名卡牌分析师、卡有江湖主编杨躺躺告诉惊蛰研究所，“对于价值比较高的卡牌，很多玩家宁愿漂洋过海地将这张卡送到国外去，可能要等四五个月，甚至最多七个月才能拿回到自己手上，也不愿意送到国内的评级机构，原因就在于他们不信任国评机构，担心卡牌会损坏、丢失、被调换，也担心国评机构的评分标准模糊、敷衍了事，甚至会跑路。但是对于一些二手交易价格浮动比较大的卡牌来说，在经过了长达数月的海外送评时间后，卡牌的价格可能已经跌得比送检费用还要低。所以如今陆续也有玩家开始选择国内的评级机构。”
评分的高低直接影响着卡牌的估值，所以玩家们对于评级机构的出分结果十分看重，有时候收到评分结果不如意的卡牌，还会选择拆壳重新送评，或者换机构重新送评。由于卡牌品相评分过程存在一定的主观性，所以也会出现重新送评后，评分结果不同的情况，由此评测机构往往会招致玩家们的吐槽和不满。
对此，B站卡牌UP主手毛君则认为“评级卡最开始的初衷就是辨认真伪打个分，让大家交易的时候对品相的争议不要那么大，现在就变成了一些人炒作的工具。其实从玩家的角度来看，像是全球第一的PSA，它的标准其实也很模糊，评级师的主观因素很大，经常有9分的卡拆了再送评结果变10分的情况，反而有一些国内评级的标准还会高一些”。
在手毛君看来，“卡牌是消费品，也是玩具，我们可以因为喜欢IP、喜欢收藏而去买卡，但如果并不喜欢卡，只是想着进场赚钱，基本就是韭菜；而那些在拍卖会上卖出高价的卡很多都是十几年前的卡，如果不是真爱党，谁能把卡留在手里十年、二十年”。
关于卡牌评分标准的问题，杨躺躺告诉惊蛰研究所，“目前卡牌评级机构大多都是按照自己机构的鉴定标准来进行打分的，是因为目前国内还没有一个能够对评级师的资质进行认定的行业标准或者行业协会，但也有一些走在前面的国内评测公司，已经在引进机器或者AI参与到卡牌的评级过程之中，尽量降低评分过程中的主观性和人为干扰因素”。
*手毛君在香港卡展现场
某藏卡评级机构合伙人四尾向惊蛰研究所介绍道，“卡片评级工作就像古董文玩鉴定一样，由于涉及的品类、年代、工艺，乃至于印刷批次，很难以进行标准化和量化。不同类型、不同年代的卡牌，基于当时年代的生产工艺水平限制，或是生产工艺的升级，卡片的良品率会出现巨大变化。”
“我们希望通过更加符合当时年代背景的情况，去进行评级鉴定工作，而这个过程是存在一定的人为主观因素的。而当前我们已经储备了超过300万张的图片信息数据，通过AI训练的方式，进行大数据的比对，另外面对争议较大的结果，还会交由多个评级师进行交叉校对，能求在最大的程度上保持统一的标准。”
三、国评机构的未来，是寒冬还是春天？
谷子文化兴起，带动各类IP衍生品赛道，根据卡游招股书引述灼识咨询数据，在泛娱乐产品行业中，集换式卡牌是玩具领域过去6年中增速最快的细分板块。对比2022年日本集换式卡牌人均支出为92.3元，美国人均支出仅为50.7元，中国市场的人均支出8.6元，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
从单包卡牌价值链拆解来看，一包零售价为10元的卡包，终端零售门店拿走约4成的最大部分的价值，而卡牌发行运营商拿走约3成价值，经销商和分销商拿下约1成价值，另外2成属于直接材料成本、IP版权费用或其他成本等。
*九方金融研究所报告截图在二手交易市场，部分高位卡、稀有卡往往能够获得一定的溢价空间，而这部分的价值远远超出了10元零售价。换言之，二手交易市场成为了卡牌赋能的消费场景。在此之中，卡牌评级机构也为卡牌赋予了增值效应。
“石田三成”告诉惊蛰研究所，其实评级鉴定由来已久，它在钱币、古玩玉器等领域已经发展得很成熟了，像是国外的CCG集团、国内的保粹和公博等，都是从钱币鉴定跨领域从事卡牌评级的机构。
除了跨领域“转行”的老牌机构，海外知名评级机构近几年也纷纷瞄准在华市场。
*PSA在香港卡展上展出的“巨型卡牌”（“手毛君”供图）面对步步紧逼的海外机构，国内评级机构纷纷各出奇招。杨躺躺告诉惊蛰研究所，“大概从2022年开始，国内出现了一些比较专业的卡牌展览，像是上海的中福古玩城等一些钱币圈的机构，也在尝试通过办卡展活动的方式，让钱币圈和卡牌圈两个圈子达成融合，或者希望产生破圈效应，扩大消费群体的规模”。
杨躺躺介绍道，“其实钱币圈前几年发展得也很疯狂，当时最高峰的时候可能大大小小的钱币评级机构有几百家，在经历了一顿厮杀后，由于国外两家比较大的钱币评级机构进入到了中国市场，那边的玩家就基本上只认可外评了。国评的地位相对就差一些，像保粹、公博这些本来属于钱币圈的评级机构也进入到了卡牌评级市场。目前PSA、CGC等海外权威卡牌评级机构也在瞄准中国市场，国内的卡牌评级机构是否会与前段时候的钱币评级市场格局殊途同归，目前还不可知。”
除了通过举办收藏卡博览会活动实现破圈，目前很多国内评级机构还将目光放在时下火爆的“谷子经济”。在卡牌之外，不少评级机构还开通了对二次元徽章、二次元色纸、潮玩产品、漫画作品、明星小卡、明星签名拍立得的鉴定评级业务。
JBH盒乐屋评级的总经理沈先生向惊蛰研究所介绍道，“我们目前的评测内容主要还是集中在动漫潮玩领域方面的相关的周边。像潮玩玩具的评级标准是基于我们团队之前对于钱币或者其他立体物品的评级经验，围绕潮玩玩具的材质、磨损程度、色彩的鲜亮度等方面来进行制定的”。
针对目前评级机构内卷严重的现象，沈先生认为，尽管市场准入门槛看似不高，但真正具备品牌力和规范运作的机构仍为少数，“有很多人觉得评级的门槛很低，搞个壳子，找人来评一评就可以，但实际上如果评级机构没有品牌声誉、没有品牌力，做不到保持客观公允，那么评出来的东西是不能产生溢价，到最后也无法赢得客户的信赖和支持”。
*在售的集换式卡牌（惊蛰研究所摄）四尾向惊蛰研究所表示，通过与交易平台合作，加强用户的售后体验，创建更好的卡片收藏环境也是评级机构努力的方向之一。
*海外举办的卡牌活动（“鱼犬菌”供图）其实不管是包括卡牌评级机构、卡牌交易平台在内的二级市场，还是卡牌的生产发行销售，卡牌市场的成功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授权的热门IP，毕竟只有消费者喜爱IP本身才会购买卡牌。因此，目前市场上大多数的卡牌公司都会选择购买已有IP的授权而非自主研发IP。
杨躺躺向惊蛰研究所解释道，“目前比较火的IP卡牌，比如小马宝莉、火影忍者、航海王都是外来的IP，但这些IP确确实实为国内的卡牌发行商、生产厂商、乃至经销商分销商都带来了红利。国内IP自研的投入成本和难度都相对较大，只有发展到一定的程度，这些公司才有能力和资本去做自己的IP，比如说卡游有推出自己的IP卡游三国，还有最近在做一个金庸相关的IP运营产品，目前来说，运营情况是很不错的，也得到了卡圈里面一些爱好者的认可，但是这些IP能否长久地运营下去还要继续观望，毕竟行业的风向真的很不好说”。
*卡游三国《武财神》（“杨躺躺”供图）资本市场在关注卡牌市场的时候，大多聚焦于如何赚钱，而忽视了多方面的重要因素，比如卡品的把控方面，如果不用心研发卡面设计、对卡面制作工艺敷衍了事，也是无法俘获消费者的心的。又如一些资本没有充分调研，不理解盲盒经济中一级市场与二级市场的互补关系，不注重玩家反馈，最终也会导致产品在市场中缺乏生命力难以持续发展。
不管是正在发展中的国内卡牌评级机构，还是整个卡牌市场，都需要更多地聚焦在长期的规划和产品力、品牌力的构建之上。另外，站在国内玩家的角度，中国的消费者们也期待看到更多国潮IP崛起，为国产卡牌产业链带来源源不断的发展动力。
（文中手毛君、鱼犬菌、石田三成、杨躺躺、四尾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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