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章挡不住王兴

梁建章挡不住王兴
2020年06月24日 18:17 圈内新知

有人说,新冠病毒偏心眼。

同样是以OTA业务为盈利核心的企业,美团自4月29日就成了资本市场的亲儿子,截至6月23日股价连续飙涨超过74%,市值暴增4000亿港元,总市值突破1万亿关口。

相比之下,携程美股同期间涨幅仅为7.44%,市值仅为155亿美元,约合1201亿港元。这还是在同期间恒指走势远弱于纳指的背景下走出来的。尽管纳市港市对OTA业务的观察理解各不相同,但美团在后疫情时代的资本市场投票中大胜携程,则是不争的事实。

举例,同为港股上市公司及OTA赛道玩家,同程艺龙的PE(TTM)在50倍左右,美团是420倍左右,而在美股的携程,疫情前PE在40倍左右。估值相差如此之大,除美团在外卖等赛道的雄厚实力外,市场对各家市场份额的蚕食能力判断也可见一斑。

这是否意味着,新冠疫情后,美团将进一步蚕食携程在OTA市场的份额?

  挺身而出与转嫁风险  

要知道,梁建章的抗疫价值观在用户心目中,可是远远胜过王兴。

3月是全国抗击疫情的最艰难时刻,携程CEO孙洁发内部信称,“从本月开始,携程联合创始人、董事局主席梁建章和孙洁开始0薪;高管层也提出自愿降薪,最低半薪,直至行业恢复。”

回头看美团,同样是3月,王兴做了件什么事?

他跑去上调了外卖商家的佣金抽成费率,结果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平时美团仗着市场主导地位涨涨佣金费率,商家多有怨气但也忍了,但疫情关头来这么一手,没有人受得了。美团一套操作搞得全国餐饮业人心沸腾,多少从业者痛骂王兴落井下石。餐饮市场已经艰难如此,外卖市场是为数不多的曙光,更何况餐饮市场整体毛利率原本就不高,如今王兴大手一遮,曙光暗了一半。

一个挺身而出主动降薪,一个转手就把屎盆子扣在商家脸上,你是平台用户,你更中意谁?

然而换个角度思考,梁建章的挺身而出,背后也是携程深陷危机的真实写照。

之所以梁建章率领携程高管主动降薪,恰恰是因为他们没有美团那样可供转嫁危机的广袤疆域,所以只能咬牙自己上。

携程也手握大批B端商户,然而携程能向他们转嫁危机吗?

2020年4月1日,移动互联网大数据监测平台Trustdata发布的《2019-2020年中国在线酒店预订行业发展分析报告》显示,2019年下半年在线酒店预订行业订单占比,美团为51.7%、携程25.5%、同程艺龙9.5、去哪儿6.1%、飞猪4.8%。其中Q4酒店间夜量,美团酒店是携程系总和的1.22倍。

美团之所以能将外卖商户玩弄于股掌之上,正是由于市场地位的稳固。据多家机构数据显示,我国外卖市场呈现631的格局,及美团6成,饿了么3成,其它1成。

尽管在道德层面不值得表彰,但转嫁危机的能力,也是资本市场评价一个企业投资价值优劣的标准之一。显然,携程已经失去了行业领头羊翻云覆雨的资格。

国内的新冠疫情正在复苏阶段,酒旅赛道,腾讯系美团和同程艺龙、百度系携程、阿里系飞猪等诸多玩家都在复苏当中。对于OTA赛道上的中小玩家来说,新冠疫情不是阵痛而是灾难,例如途牛便遭到第二大股东京东的抛弃,市值从20亿美元暴跌至1亿美元左右。

这再一次提醒赛道中的诸多玩家,OTA战场正在经历猛烈的洗牌期,只有跨过疫情寒冬,并尽力抓住市场,才有生存下去的机会。

  梁王之争  

早先,没人相信团购起家的美团会在OTA赛道站稳脚跟。OTA领域的供应链颇为繁琐,护城河较深,且头部效应明显,先发玩家优势较大。

艺龙的产品经理刘剑曾经看不起美团的酒店业务,理由是酒店预订这样复杂的系统,不是一个团购起家的企业能够玩转的。甚至讽刺美团APP上的房屋有热水标注的很清楚,但房间是否有窗,却建议用户自主咨询酒店。

直到刘剑听说美团酒店团购月销量超越艺龙,达到150万间以上时,刘剑感受到了恐惧:

“艺龙勤勤恳恳做了十几年才达到的成就,美团凭借这么low的团购一两年就做到了?”

在美团侵略之前,梁建章就是OTA市场的“独孤求败”。早在2007年,携程在OTA市场的份额超过56%,整个市场几乎被扫平。百无聊赖的梁建章选择甩下携程前往美国留学。在离开之前,梁建章发出感慨:

“用望远镜也看不到第二名,好无聊。”

在美团酒店月销量超越艺龙的同时,梁建章也从斯坦福大学毕业归来,并很快在2015年率领携程控股艺龙、并购庄辰超的去哪儿网,放眼整个OTA市场,携程难寻对手。

这也是携程股价的最顶点。自此往后,携程的市场份额不断遭美团蚕食,两家在OTA市场上演了拼多多与阿里巴巴的故事。

携程创立的1998年,国内浩荡的消费升级潮还未出现。而创办携程的出发点,是梁建章认为“当时的旅游社很难满足像他这样的人,服务也很不到位”。因此,携程主攻一二线城市的OTA业务,特征是单个用户消费能力较强,但同时也有弊端,即市场体量有限,从出生起就划定了携程的天花板。

美团则从OTA的下沉市场打起。

2013年春节,美团住宿事业部总经理郭庆回老家河南县城,临时需要住旅店,但翻遍携程也没有找到一家当地的旅馆。在携程强大的外表下,已有一部分市场真空显露出来。

美团的策略与携程不同,美团酒店业务以相对年轻的本地用户为主,消费能力相对有限,但使用惯性更强。此外,美团将外卖市场BD地毯式扫街的战术升级为电话销售,新酒店入驻美团的速度在高峰时期一度达到每天200多个。加上美团著名的从高频到低频战略,使美团酒店的销售费用率极低。2015年时携程为28.34%,美团为19.63%,到2018年,携程费用率上涨到30.99%,而持续扩充高频业务的美团降低到11.02%。

2017年接受《财经》杂志采访时,王兴阐释美团多点开战的原因:“边界不试是不知道的,外卖领域我们是第一,约占56%的市场份额;到店餐饮和猫眼电影都是行业第一。酒旅业务,我们的间夜数已经超过携程,估计再用1-2年,我们会超过整个携程加艺龙再加去哪儿的间夜数。”

这与王兴“互联网下半场”的理论形成对接,在王兴看来,科技变革前半段,风险大,因此要用小团队探索,但后半段红利变小,只有整合才能释放红利。

或许是被王兴视为计量单位的耻辱感激怒了梁建章。在这篇报道发布两天后,携程PR针对性地搞出一篇反击文,原标题是《梁建章:企业没创新才想多元化》,文章提到中国的市场会比美国还要大、产业细分程度更高。因此中国企业,更应该专业化、而非多元化发展。

梁建章在转发时将标题改为《梁建章:能否全球化是企业创新力的试金石》,颇有避开与王兴缠斗,在坐稳基本盘后直扑国际市场的味道。

两种观点一度引发读者的大站队。即一个伟大企业,到底该是多元化、无边界的,还是专业化、国际化的?站梁建章的人说,王兴的军阀混战式扩张是早期互联网粗放野蛮的产物,对行业没有建设性意义;站王兴的人说,梁建章的主张太理想主义,全球化格局口号喊得震天响,其实是旧的本土市场大饼发霉了,只能画个新饼。

美团与携程的火药味由此趋浓。就在梁建章与王兴口水战的同一年,一家大型酒店开业典礼上,携程BD、美团BD一同到场祝贺,携程BD盯着酒店负责人说:“你敢上他们(美团)吗?”

携程与美团在到店酒旅领域大打二选一的时代,携程员工甚至开发了新玩法:由员工假装用户在美团预定承诺“只跟携程走”的酒店,再联系该酒店要求不得接受美团订单,订单被迫取消。如此空手套白狼,美团需支付该员工补偿券或差价。

彼时的携程还是市场份额第一,因而多家酒店选择接受携程的二选一。36kr向美团求证时,住宿事业部总经理郭庆也只能唱唱高调:

“我们拒绝暴利,平等合作,胁迫商家的方式不可取。”

但这一态势很快被扭转,王兴领导下的美团表现出惊人的适应能力。美团起初只做团购,不做预定,但了解到团购因弱契约属性经常遭到酒店拒绝入驻后,美团迅速确定了团购转预订的方针。2016年一季报显示,美团20万家酒店中的90%均接入预订功能。到2019年下半年,美团的酒店订单占比超过携程系总和。通过下沉打高线的市场策略,王兴已经展现出“屠龙者”姿态。

而梁建章终于在当年沸腾的“梁王之争”中选择认输。

今年6月,新浪财经对梁建章做了一次专访,时间上已经是美团股价平底起飞之后。画面中眼袋深重,略显疲惫的梁建章坚持携程在国际业务领域的优势,但同时承认了王兴式扩张的合理性:

“王兴是非常有专注力的一个人,他看得比较准,也敢去投入,公司执行力也强,也愿意尝试新的东西。本地平台确实有这么个属性,值得把频率做得非常高,不断去扩展边界,因为频率高了以后,各方面成本就会降低。

再也没有什么“企业没创新才想多元化”的论调。字母榜为梁建章下的定义是:在商业上的格局,还没有超越过往的成功经验。从承认边界扩张的合理性那一刻起,一度“望不到对手”的独孤求败,终于在王兴面前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王国与帝国  

美团与携程的“出身不同”,同样做OTA业务,携程立足于票务平台,美团立足于高频本地生活的超级流量,尽管携程通过数十年积累形成了专业度护城河,但后来居上的美团表现出了惊人的流量优势。

如今同样的利空出尽,百废待兴,美团先行迎来股价起飞,远超携程。

OTA领域的长期痛点即获客成本高,尤其后疫情时段,酒旅消费普遍疲软,各平台难免通过压缩利润空间以低价获客。而在此背景下,美团的流量优势带来超低获客成本,在新常态中具有显著优势。

化用一句网络流行语,梁建章与OTA各门派华山论剑激战正酣,突然看到王兴路过此地,手里还端着把AK47。

就连疫情结束后激励消费的恢复措施,两个人也不一样。梁建章重术,王兴重道。

梁建章频繁出没于抖音、快手甚至微信直播带货的现场。以COSPLAY融入旅行场景式着装带货。每个推荐酒店,梁建章务必亲自打卡。一系列带货直播颇有成效,其中首场销售额即超过1000万,超过携程预期。

王兴的策略是什么?

仍然是延续外卖期间的策略,以恢复用户信任为优先。美团联合中国饭店协会、全国绿色饭店工作委员会发布《中国酒店客房防疫自律公约》、在中国旅游景区协会的指导下发布《中国旅游景区防疫自律公约》、《跟团游防疫自律公约》。美团要求酒店每天上传防疫实景照片,才能获得专题流量推荐。

措施背后是完全不同的摆脱危机思路。梁建章重恢复意愿,王兴重恢复信心,表面上殊途同归,但王兴的一系列规范化举措收获了监管侧认可,并展现出行业标杆的示范效应。对后疫情时期美团的扩张来说,这无疑为疫情后扩张高高立起了道德旗帜。

如果用国家概念来比喻,梁建章和王兴,一个是王国式的扩张,一个是帝国式的扩张。军事学有战略纵深的概念,意为可做战略性运动的地域空间,携程与美团数倍的估值差异,战略纵深恐怕是原因之一。

美团帝国的战略纵深足够大,部队可以喘息、集结、修整。其体量也够大,只要边缘业务收缩,便可以在短时间内扭亏为盈。甚至疫情期间本地O2O领域一片哀嚎的时间点,美团敢于向餐饮商家挥刀,甚至还有能力大举吸纳失业人口进入外卖员领域,这是美团帝国的战略纵深。

这样的战略纵深,固然是专注于细分领域的携程王国所缺乏的。即便是后疫情的复苏手段,梁建章依然侧重于将细分领域做精,王兴依然侧重“攘外必先安内”的扫清隐患工作。一个内卷,一个外扩。

这大概也是两个巨人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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