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 地歌网
作者｜楼雨歌
注：此文场景发生于去年12月
长沙鸡蛋涨价了：一箱涨了20元，一板（30个鸡蛋）涨了2块，一斤涨了2毛多。便利店店主王鑫刚得知这个消息，就将“鸡蛋涨价”和“社区团购”联系了起来。
自去年6月起，滴滴、美团、拼多多、阿里、京东等互联网巨头，争相进入社区团购赛道；10月起，巨头先后杀入社区团购“光明顶”长沙。在长沙的大街小巷，各家平台的BD（商务拓展）正“火急火燎”地开发团长入驻平台。
为吸引更多团长入驻，以及实现用户拉新的目标，互联网巨头纷纷打起了鸡蛋的主意。原本每斤5元多的鸡蛋，都被巨头用来做“秒杀”。在多家社区团购平台上，四个鸡蛋通常只要1分钱。
（多多买菜小程序页面）
因为社区团购的存在，长沙大量鸡蛋从线上渠道被卖出，线下供应却因此而减少，价格便开始浮动。因鸡蛋等商品涨价引起“警觉”的不只是王鑫，还有官媒。
去年12月11日，人民日报评论发文 《“社区团购”争议背后，是对互联网巨头科技创新的更多期待》。文章称“掌握着海量数据、先进算法的互联网巨头，理应在科技创新上有更多担当、有更多追求、有更多作为，别只惦记着几捆白菜、几斤水果的流量。”
舆论的不断发酵，让雄心壮志的互联网巨头们放慢了扩张的速度，而“小摊贩”的命运是否会因此迎来改变？
星星之火
长沙西牌楼农贸市场藏在一条逼仄的巷子里，刚进门就能看到一个卖水产的摊位，水盆里的活鱼时不时翻身、吐泡；死鱼则被摆在砧板上。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味。
苏梅正坐在一张长长的板凳上吃午饭。2010年，苏梅开始摆地摊卖菜，夫妻俩每天起早贪黑，赚了些辛苦钱。
后来，城管严查摆地摊的商贩，苏梅生意越来越难做。夫妇俩干脆用赚来的钱，在农贸市场租了个摊位，继续之前的卖菜生意。
苏梅听说“社区团购”有一段时间了。2018年，长沙就开始流行起“互联网买菜”，期间涌现了一批不知名的小平台；2020年，互联网巨头的入局，重新点燃了社区团购赛道的战火。
苏梅自己没用过社区团购平台，但听过身边朋友的使用体验。朋友告诉她，“现在网上买菜很多，也便宜……但是（商品）不咋样，没菜市场的好，不新鲜。”
苏梅不看好、也不关心所谓的“网上买菜”。她指着自己的菜摊说，“买菜的人去菜市场之后，都是看想吃什么，然后再买配菜，网上光看图片，还都是别人送上门，没法挑。”
（长沙西牌楼菜市场；摄影：楼雨歌）
在西牌楼菜市场周围，美团、多多和橙心等平台的团点累计有数十家，但苏梅的生意却没有受到影响。她告诉记者，自己每天有三分之一的菜是送给了饭店，还有就是卖给了顾客。
苏梅认为，现在来菜市场买菜的人基本没有变化，“有些年轻人不爱出门，喜欢在网上买，也有人喜欢在菜市场买，不冲突。”
而至于鸡蛋涨价，她认为“问题不大”，“之前超市里的鸡蛋价格，也就比菜市场便宜几毛多……来菜市场买鸡蛋的大有人在。现在每斤涨了2毛多，基本没涨什么。”
像苏梅一样乐观的，还有便利店店主陈肖。
陈肖在上海经营着一家便利店，在今年1月成为了多多买菜在上海的首批团长，他此前并不知道社区团购是什么。入驻多多买菜后，平台每天把货送到小店，他负责摆好商品，然后等顾客前来取货。
有时候，陈肖还要“帮助”平台耐心向顾客解释，“因为是刚做没多久，可能送货会迟到，过段时间就好了。”
多多买菜上海开城第一天，司机刚刚送完货，就引发了店内顾客的好奇，一位围观的清洁工说：“别人都在网上买，你就不怕店里没生意了。”陈肖马上回应到，“十年前就有人在网上买东西了，我的店还不是照常开着。”
陈肖很看好社区团购这门生意，他觉得自己每天开店需要打理的事情并不多，当团长也能赚佣金，另外顾客来取货，“多少还能在店里买点东西，我觉得挺好。”
显然，互联网公司目前在社区团购赛道上狂飙突进，但平台还处于起步阶段，市场覆盖率、供应链以及平台运营等环节还有待完善，用户消费习惯也尚未成熟。因此，社区团购平台对于菜市场的影响有限。
今年1月14日，中国消费者协会消费监督部主任张德志接受采访时称，从整体市场来看，社区团购对商品价格和社会供给能力影响有限。
但社区团购对菜市场的“威胁论”，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效率革命
像苏梅一样，长沙绝大多数摊贩的菜品都是从“海吉鑫蔬菜批发市场”批发来的。
几乎每一天，苏梅的老公都是凌晨起床，开一辆面包车到海吉鑫买上一车蔬菜，到清晨时抵达农贸市场，然后开始一天的营业。风雨无阻，十年如一日。
在传统农贸市场的流通环节中，一个萝卜、白菜几乎都要经过经销商、批发商等环节的数次转手，中间会产生物流、储存、店铺租金等各种附加成本，甚至出现流通费用超过商品成本的现象。
例如，经销商从四川的农民手中收购丑橘，每斤只要两到三元，但到了水果摊，丑橘往往要卖到数十元一斤。价格直线上涨了三到四倍。
但社区团购正在改变这一流通模式。
相比于传统零售业的流通链路，社区团购省去了大量的中间环节，平台从产地、工厂处采购商品，再直接销售给顾客。再加之社区团购平台的物流规模效应，以及履约时间的变化、门店房租成本的节约，社区团购的商品价格逐步趋近于商品实际价值。
即使抛除平台补贴因素，社区团购商品价格也远低于实体门店或菜市场。
在长沙一家水果店里，一斤沙糖桔的价格需要5元，而社区团购只要2元左右，就连门店店主也直言，“这个价格连进货都进不到。”
社区团购提升了流通效率，这将对传统经销商体系产生冲击。而在这一层面，供应商们比小商贩更加敏感。
去年12月12日，粮油农副产品供应商“华海顺达”对经销商发布通知：禁止低于终端零售价给社区团购平台供货。同时，卫龙、香飘飘、可口可乐也加入了“抵制社区团购”的大军。
“（自己家族）做五金生意几十年了，最近正在尝试社区团购，但我也很纠结。”一位长沙的五金供应商告诉记者。
社区团购平台的规模化采购，以及“在出厂价上加价5%左右”的定价策略，使得平台上同一款商品的价格，远低于门店销售价格。
实体店、菜市场的担忧如暗流般涌动，监管层旋即出手。除官媒发文之外，去年12月9日，南京市市场监管局发布《电商“菜品社区团购”合规经营告知书》。
《告知书》中提到，平台经营者不得以不正当竞争方式获取交易机会或竞争优势，并因此损害其他经营者或消费者合法权益，尤其不得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实施低价倾销，排挤竞争对手独占市场，扰乱正常经营秩序，损害国家利益或其他经营者的合法利益。
今年3月3日，市场监管总局对橙心优选、多多买菜、美团优选、十荟团分别处以150万元罚款的行政处罚，对食享会处以50万元罚款的行政处罚。
监管的骤然出手，延缓了社区团购的渗透速度，平台们似乎也变得低调起来。数家平台开始陆续取消大量“1分钱秒杀”活动，一些补贴做的更加“隐晦”，商品定价策略也有所改变。而在长沙，兴盛优选依然是当地的头号玩家，巨头们风风火火而来，但却发现不得不蛰伏前行。
巨头们未能如愿打响“补贴大战”，线下的小摊贩们也有了更多的生存空间。但基于流通效率的提高，未来社区团购对线下实体店的冲击将是无可避免的，只是时间问题；“没有办法，这就是趋势。”一位供应商感叹道。
注：此文场景发生于去年12月；文中王鑫、苏梅、陈肖均为化名
排版 | 雷向波 责编 | 陆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