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女作、创投、艺术和商业的博弈:青年电影人的探索与坚持|上影节观察

处女作、创投、艺术和商业的博弈:青年电影人的探索与坚持|上影节观察
2021年06月14日 23:58 三声文娱情报站

作者|毕铭

无论什么行业,年轻人总是给人希望。电影也一样。

每一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最受关注的,除了或委婉或直接的谈论电影未来的行业大佬,或者已经成名立万的大咖大腕,就是青年电影人们了。

无论是上影节官方,还是有志于长远的电影公司,也都在推出各种青年电影人支持计划。

今年上影节的首届SIFF YOUNG上海青年影人扶持计划(简称“Y计划”),最终评选出了韩帅、梁鸣、饶晓志、王晶、曾国祥等五位入选导演。6月13日的腾讯影业、新丽传媒、阅文影视“三驾马车”发布会上,其过往两期青年导演培养计划中的宋丽颖、宋新棋等五位导演,也亮相现场。在此前一天晚上,泰国导演阿彼察邦和中国导演贾樟柯对谈的大师班上,最受关注的,同样是如何培养青年电影人的话题。

上海市委宣传部电影处处长彭奇志在介绍Y计划时表示,希望通过5年时间,在上海集聚一批与建设全球影视创制中心匹配的优秀青年领军电影人才,推出一批优秀作品。

该计划将利用上影节的平台优势,寻找、扶持优秀青年影人,将其输送到海外权威电影节。同时将依托市区两级影视政策,建立长效扶持机制,为青年影人提供从前期剧本立项、中期电影拍摄、后期制作、宣发的全方位支持,还将推荐作品参加国际电影节参展参赛,提供一套覆盖全产业链的保障体系。

在6月12日的Y计划发布现场,除了发布上述政策,部分入选的青年导演,还和终选推荐团主席、导演宁浩,终选推荐人、北京电影学院王红卫及法国制片人娜塔莎·德维莱尔,展开对谈,分享青年电影人的成长路径。我们把对谈的速记,经编辑和精简,整理发布,供关注青年电影人的朋友们了解。

01|处女作的挑战和坚持

主持人:宁浩导演,你的处女作(《香火》),到了决算当时确切花了多少钱?

宁浩:3万。

主持人:剧组有说8个人,有说10个人,确切是?

宁浩:8个人。

主持人:您现在回看处女作,当时面临的主要困难是什么?

宁浩:没有钱,没有人,这两个点导致了所有创作问题,操作起来确实是(很难)。

主持人:今天您在看那个片子,现在判断,什么是做对了?

宁浩:就是剧组这么小,好控制。也不是做对,当时的环境和条件只能这么干,但是现在这么干有特别可贵的地方。我现在特别受不了剧组乌央乌央的人,拍完戏很多人不认识,好多剧组动辄好几百人、上千人,我特别不适应。拍戏应该是特别紧凑的关系,人少一些,大家研究事情本身特别重要,不要有太多精力浪费在管理上。

宁浩

主持人:四位青年导演,当时拍摄处女作有什么困难?

王晶:我自己拍摄处女作的过程,跟其他导演可能不一样。我2007年从电影学院毕业,十多年的时间一直在做电影,也在享受这件事情。我一直在犹豫什么样的题材或者什么样的电影是可以作为处女作完成出来的,我这个人比较多虑,也有自我怀疑的部分。我也写过身边熟悉人的故事,但是总有一点怀疑,这个东西跟社会或者普罗大众联系是什么?我会思考这个问题,然后畏手畏脚的停下来。

2017年,那会儿我们在拍《江湖儿女》。当时我印象很深,贾导(贾樟柯)跟我说,有一个项目,是根据真实人物故事改编的故事,讲关于记者的叙事故事,说你要不要做这件事情?

那会儿我们在山西大同拍戏,第二天现场的时候,我们出品人打我电话,说想跟我聊聊,然后我站在小巷子里面打了两个小时的电话。没有谈项目本身的东西,反而更多是大家相互讲一下自己的成长经历、成长路径和对社会的看法。第二天就给我发信息说我们合作。搞得跟谈恋爱,网恋似的,所以合作在我的处女作概念是挺准确的概念。

合作意味着你要聆听对方的想法,也意味着你要学会怎么坚持自己,因为大家是相互的。对一个青年导演或者对一个处女作而言,妥协一定是坏事儿吗?一定是贬义的吗?不一定,固执和坚持这个东西也是不可被接受的吗?也是不一定的。

整个电影制作过程当中,除了制作完成一部电影,其实更大的收获是你收获了一段关系,这段关系是良性的,持续向上的。然后在这个过程里面,你学会聆听,学会妥协,学会修正,学会重新找到新的可能性,那个过程对于我作为导演的第一部作品而言,是更大的成长路径。这是我个人比较大的感受。

主持人:王晶导演在现场有多年的经验,和贾导的合作,有多部很大体量的,无论院线电影还是文艺片的创作经验。晓志导演,作为戏剧舞台导演是非常著名的,有很多知名作品,又做院线电影,是什么样的转变过程?

饶晓志:我在拍第一部电影处女作的时候,35岁了。我应该是占便宜的,包括我在戏剧舞台上也做了大概十年的时间,不管什么意义来讲,那时候我已经称之为导演了,我在戏剧舞台上他们叫我饶导,我去到电影片场也叫我饶导,所以实际上我可能没有那么诚惶诚恐的被人叫饶导。

饶晓志

主持人:对,郭帆讲过,他拍的时候,是尝试演一个导演的状态。

饶晓志:对,那时候我们可能是演了十年,演得还不错。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把它拍了,无论什么样的条件,无论什么样的困难,最重要的是去行动。

我知道很多青年导演甚至像我,也面临很多时候会犹豫不决。但是事后我总觉得那时候最重要的决定就是去做了,勇敢的拍,不管我是一个戏剧导演转行跨界成为电影导演,还是我愿不愿意把戏剧舞台的作品改编成电影,或者它究竟面临什么样的电影化的改编,或者它有没有带导演的思考模式,甚至创作的思维模式,这些可能都会是我的困难,也会是我经验不足的地方,也会是作品出来后会受到批评的地方,但是我觉得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2015年我把它拍了,这是对青年导演,至少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主持人:是的,这个鼓励很重要,想永远有无数的困难,只要想就有无数做不到,但是如果做了,确实有这么一条路可以实现。接下来问问梁鸣导演,您是作为演员的身份慢慢转型,到做导演,现在依然在做演员。2012年是什么原因,决定把自己想的故事变成场面,参加创作?

梁鸣:我当时并不是想要拍,最重要的是我好象那么多年做演员,没有找到一个能够表达自己的角色,或者是最重要的通道。类似于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积攒了一团东西,你想把它表达出来,后来我发现我是不是可以通过写。在写过程中,它让我找到了对话的方式,也是自己跟自己对话,也似乎是跟这个世界开启了对话的一扇门。从上海起步,过了六年的时间,才把我的处女作拍出来,在2018年的冬天拍的,这六年当中我也继续在拍戏、演戏,也时不时把剧本拿出来修改。

作为导演我算是野路子出来的,因为是学表演专业的,我并不懂文学创作该怎么写,我也不精通语言,更多是通过自己对电影的理解和自学。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一份因为爱电影所产生的坚持。我一直没有放弃,没有说就不管它了,就不拍它了,我也没有弄一个新的东西,我很庆幸把它坚持下来了。

主持人:韩帅导演?

韩帅:我的处女作也是一个小姑娘的故事,也是很小的剧组,但是我觉得每天在做的那些选择,虽然很多现实问题是钱的限制、场景的限制,但是实际上最难最难的选择,往往还是敢不敢面对自己这件事情。

我自己觉得比较好的创作,你自己要锤炼很久,要不断的难为自己,然后它传达出来的价值才能比较久,比较能滋养自己和观众。所以经历这一次完整的处女作的创作,我觉得就是最终萃炼那一点点心里头的感动,然后让它能感动大家,但是我可能已经可以客观的放出来看待我自己的创作了。

主持人:王红卫老师,在电影学院教那么多学生,也帮助这么多青年导演的成长,今天在此刻语境下看青年影人,什么东西是您最看重的,是最希望在大家身上看到的?

王红卫

王红卫:某种意义说,现在看起来从宁浩这一代到后面一代,一晃20年了。其实我最早认识宁浩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精神感动我,还是才华。我看到他第一个短片,就是才华惊艳了我,觉得一个年轻人能够这么自觉的,凭着自己的直感,有这种语言讲故事、表达情感的能力,这是非常难得的。所以我觉得对一代一代青年导演,我还是更愿意看到他身上的才华,如果一定要加一个前提是电影才华,不是别的方面。

真的是电影这件事儿,他需要你,不是你需要他。而是他需要你们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把它一代一代传下去,同时同样重要的就是创新,不停往前走的创新,不管从《绿草地》再到《石头》,是前面一代两代闯出来的年轻导演,他们负责完成的不是他们个人的浮出水面 、横空出世。通过他们,把他们的新的电影带来,那些新的电影在推动中国电影十几年往前走,这个是特别重要的。

我们不要专注于某几个年轻人成名了或者怎样,我们一定要意识到我们往前走并不是把老的电影一步一步靠新的人继承下去,是他们带了新电影,所以我们才有了行业的今天。

娜塔莎·德维莱尔:说到我印象最深的是关于导演的故事,我认为并不是关于某一个特定的一个导演,而是这群导演当中,大家通过自己的头一两部作品,可以体现出非常具有原创性,非常新鲜的来自于中国的故事,中国的声音,这个声音必须要为中国以外的观众所听到,因为他们是具有原创性的。

主持人:很多年轻导演准备处女作的时候,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有可能写一个,比如说是戛纳喜欢的故事,有一些节展可能有相对的风格,带着这样的出发点思考问题的时候,是有利于创作还是对创作是有伤害的?

娜塔莎

娜塔莎:导演们在制作中不要为了戛纳喜好而定制电影,因为这样的电影不会入围戛纳的。导演必须制作一些体现自己真正内心追求,一些非常真实的东西,这样的作品才是成功的。要超越电影节思维方式,才能触达全球观众,才可以在商业上取得更长足的进步。

02|艺术和商业并不对立

主持人:今天宁浩导演作为监制的作品上映,前两天我们看到《奇迹》也官宣了,也是您作为监制,易烊千玺领衔主演。面对年轻导演,帮助他们成为成熟的商业片导演,或者带有更艺术性的创作,这个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商业型的导演需要专门类型的扶持吗?

宁浩:我特别同意刚才王老师讲的话,还是关注人的才华,而且我自己监制和做导演是两种工作,我特别关注人,我不是特别关注这个盘子怎么样。

我用很长的时间品导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包括他的特点和特征是什么。如果他这些方面非常好,有长处,更多跟他沟通交流,希望把这个长处发挥出来,其他地方我们就做好配套工作。如果说特别想找这样的演员,那我们会跟演员沟通、介绍,去讲这个导演的特长是什么,怎么帮他推荐。

主持人:商业片导演的训练,扶持和艺术性之间的关系,您是怎么看的?

王晶:可能在此之前我们会把文艺片和商业片对立,把处女作和商业性之间切开一道鸿沟,但是我觉得既是简单粗暴的,又是不科学的。

其实全世界的新的商业电影,都是由青年导的,其中很多是处女作导演的影片开始引领,这方面我们的意识有点滞后。

王晶

只要你有这道鸿沟,你立的这道墙,你就永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你老想着拍一部文艺片,把自我表达了,然后商业片您就把自我放下,就来给我打工,老是这样的逻辑。

你是不是可以从年轻人身上看到他的长处是什么,他的短板是不是有能力补长。如果说是非专业的资方或者制片人,经常寄希望于天降神兵,他在拍第一部电影之前就已经具备了所有知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个问题不能简单的看,尤其中国电影发展到今天,不应当再有这么业余的,这么懒惰的(想法)。

主持人:其实晓志导演的作品,在两个方面的平衡做得很好的。讲一讲吧?

饶晓志:我还是先满足自己的。比如我讲的故事看法也好,或者我要通过故事讲一些我此时此刻对这些人,或者这个时代的理解也好。但其实无论它是深层的还是肤浅的,至少那一刻都是我真诚的理解,而且我愿意拍电影或者拍话剧,其实我有说话的欲望,跟世界沟通的欲望,有这个欲望是第一位的,对我来讲这个故事如果拍出来不代表我,没有我的任何想法在里头,那就没有意义了,这是我愿意做这个职业最重要的原因。

如果真的讲平衡,从我自己的感受,还是先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里面。其实我也会想有些作品的"皮"是不是太厚了,是不是让观众在理解上认知需要绕很多弯,这方面我确实会在创作上做一些平衡,甚至剪辑上也会做一些平衡。刚开始可能觉得我理解的世界,我给你看到了,你就应该理解我,但是实际上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特的,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看待世界方式不一样,所以这是作为在市场和自我表达中,我愿意做的一些平衡。

也要经历一些暴击,或者表达上经历一些批评,也会经历市场对你的反馈。很简单的就是你的电影,观众愿不愿意去电影院,,当然也会看同行优秀的他们是怎么做的,但是我还是要强调表达还是第一位。

主持人:宁浩导演您会拍了电影以后跟大家去电影院看,这儿怎么没笑这块儿我特别有设计,然后突然一个地儿哄堂大笑,说为什么笑,会有这种时候吗?

宁浩:没有。我觉得我个人的电影基本都是没有怎么想过票房市场,基本上还是按你的理解来。你得先让自己有意思,还是满足你自己的。我自己觉得挺有趣的地方,观众也能有get到你觉得有趣的点,但是肯定不一样,有的人是这样的,有的人是那样的,那无所谓,是交流。

没有必要对立的想,我这笔是为观众写的,这笔是为自己写的,那就麻烦了。每笔都是自己写的。

主持人:关于作者的表达和经验,我们请王晶导演讲,因为王晶有长时间的片场经验,但是这些经验当自己第一次做最终决定人的时候,这些经验发挥了什么作用?而哪些经验又束缚了自己,能不能跟大家分享?

王晶:其实是要经历一个转化的过程。当你做处女作的时候,更多的是自己做决定,这个决定或大或小。美术老师说这个墙刷绿的还是刷白的,你得想一下答案,这个答案理由是什么?还有很大的决定,有一些关于整个影片走向的决定。自己心里面有需要有支点,你需要告诉你合作的这些同事。这是我从之前跟贾导制作电影到自己做电影的转变。

03|如何抓住创投的机会

主持人:今天很多的年轻创作者,参加创投是很重要的一步,即使有很好的初始资源的年轻创业者,前辈一般都会说到创投上试一试,所以请梁鸣和韩帅导演分享一下,二位在创投上有什么好秘诀,在创投当中两位做对了什么,还有什么是可以做得更好的?

梁鸣:我的处女作刚好是剧本是在北京创投的,主席也是宁导,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参加创投。上台之前非常的纠结和紧张,因为我不是对自己未来或者要做的事儿特清楚的人。

梁鸣

那个时候刚刚毕业,就一边写论文,前一天是去面试,应聘找工作,第二天是创投,在同一周交稿加面试,面试的老师和第二天评审的老师还是一个人。当时那个老师非常崩溃的在门口跟我说,你昨天说要坐班,今天告诉我要拍电影,你挺分裂的。我确实挺分裂的,没有想好真的将来要做什么。

在台上,我最后还是分享了自己的小故事。因为我那个故事里面有一个姐妹之间的秘密,我当时就讲了我曾经跟自己的妹妹之间的小故事。忘记了是哪句话,我能够感受到当时的气场,台下的所有听众,好象一下子被蛮本质的东西所打动了。还是真诚的问题。

因为我们在台上所有的话都是排练过的,传达出去的时候,真的能够击中观众的部分,除了故事是否精彩,表达是不是有趣以外,真诚和跟观众评审之间的沟通是蛮重要的。

主持人:韩帅导演,创投当中的秘诀是什么?有什么经验?什么做对了?什么没做得那么完美?

韩帅:很难预设,因为其实没有决定的正确与错误。相对来说,经历了几次创投,我觉得心态要放好。因为大家都想找钱。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不管创投上能不能遇到理解你的资方,或者能够跟你对接的人,最重要的还是结识新的伙伴,结识在电影路上愿意跟你共同往前前进的朋友,因为电影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还有就是运气好的话,能得到导师的指点。

韩帅

其实作为创作者,内心最重要的是得到了一次认可和肯定。我们做创作,很多时候是孤独,也是很不确定的,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能不能行,但是你入了一次创投,是对你的一次认可,鼓励我继续走下去。

主持人:我的观察当中,创投有一个事情挺重要的,就是同辈激励,很多一同参加创投的年轻电影人关系特别好,有的互相未来会帮忙。大家发现年龄相仿的人,跟你可能有类似的困扰,有很多难处,互相之间聊着聊着像同学一样。红卫老师怎么看现在的创投?如果年轻的创作者准备创投,大家应该抓住什么样的东西?

王红卫:还是希望他们发自初心的,给我们送来他拍的电影。只是希望他们搞清楚,你真的要自己想拍,还是觉得创投比较时髦的几类电影,不要想着模仿那些。

如果是对中国几十个创投活动的主办方,其实我这几年一直强调,第一尽量找到一些资金,起码是进入中选的项目能够拍样片,这个特别重要。咱们是不是可以找点钱,让这些纸上谈兵的事儿,能够以影像的方式呈现在投资公司面前,让他们真的能够判断,这个剧本的作者是否有做导演的能力。

第二能不能有比较长期的,比较具体的帮助过程,而不仅仅是一个评奖活动,不是把牌子弄来,找几个大咖坐在台下,经过半天路演,两个小时的会议,就决定一个奖项,这不是创投,更不是扶持,能不能有更多的环节,更细致的工作,真正的帮助那些有希望拍成电影的创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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