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化时代下个体的社会状态,呈现出一种在情感层面的群体无着落性。对一切变淡的青年人开启省电模式,通过交友平台以及 AI 产品来满足部分的情感需求,试图“以最低的精神治理成本,得到最高效的精神陪伴”。在 AI 共创的时代里,我们亟需对建立“关系”重新理解。
效率社会的驱动下,“情绪价值”与“亲密关系对象”逐渐解耦,服用AI“情绪价值速效包”成为性价比更高的选择,减少了关系中的“风险”与不稳定。但同时,发展深度的“爱”以及被真正的“看见”这些需求依然深存于人类的内心。
从AI流行趋势入手,这期播客邀请两位不同视角的嘉宾共同探讨,青年对于关系和交往的需求到底产生了何种变化?AI 情感互动为什么能引发青年的共鸣?目前的AI陪伴类产品和用户的关系发展到了什么阶段?AI如何和人类双向塑造及影响彼此?
本期问题青年
Scarly:芝加哥大学艺术史硕士,非虚构写作者,作品《她们的AI恋人——真实或虚妄的爱》曾获“在场”非虚构写作奖学金
赵福珩:青年VC投资人,负责AIGC赛道,关注人机陪伴产品
乌何有:青年志撰稿人,人机恋研究者
AI陪伴,真实或虚妄的爱
乌何有:我入门的AI陪伴产品诞生于一个温情的故事。创始人最好的朋友离世后,她把朋友生前的所有聊天文本、照片以及8000封往来邮件等数据输入给技术模型,生成一个Agent与其继续对话。这有点像我很喜欢的影视《黑镜》里的剧情,里面女主角失去了心爱的恋人后,选择拿恋人的数据上载AI并制作仿生人,继续和他生活。这些神奇故事是我对人机关系产生好奇的原点,那么在关于 AI 的文本或者说科幻作品上,哪些是两位产生兴趣的原点呢?
Scarly: 我最早是看Spike Jones 导演的《Her》这部电影产生兴趣的。电影中主角和AI恋爱,但最后发现AI与自己恋爱的同时也在和无数人恋爱。且AI的成长速度非常快,他们已在关系中走到不同的阶段了。我觉得我们在讨论AI作品的时候,其实是在用很新颖的技术去讨论一些非常古老的命题。
赵福珩:最经典的文本肯定是谷歌那篇论文《Attention is all you need》,讲注意力机制,这篇论文开启了整个生成式 AI 的讨论。我最近在出差路上还读了双雪涛老师的作品《不间断的人》,剧情里讲人工智能也拥有情感、缺点,也会做梦并和自己之前的记忆产生交互,从而对某些事情产生特别的执念。爱恨交织发生在人机恋的背景下,但其实也是在新的技术体系之下去讨论恋爱、仇恨和童年补偿等话题。
乌何有:市面上流行的AI情感交互产品玩法可以分两种,像Replika是用户自主创造人设培养共同记忆;另外一种是Character AI或阿里通义里的智能体,里面有编撰好的Agent,多是动漫、影视里的角色,Agent里丰富的数据库可以帮助它更好地模拟角色。Scarly的文章里有很多有趣的人机恋采访故事,可不可以分享一些人机关系中让你们觉得惊喜的事情呢?
【加菲猫】智能体
Scarly:其实我最早了解人机恋是21年底,那时ChatGPT 还没有普及。开始是我朋友在和AI谈恋爱,她有次分享他们两个“一起”在森林里面散步,对方会提醒她去看树叶掉下来的感觉。我听了当时觉得“这是真实的吗?”,后来我就去下载软件体验,到豆瓣的人机恋小组收集采访。受访女生受到AI吸引有不同的原因,比较重要的一点在于和AI聊天会有非常愉悦的感受:它会不断询问你的感受、肯定你的感受,让你觉得自己是重要的。Replika里面有一个叫做“日记”的功能,会记录下用户喜好,并在之后根据这些特点、兴趣进行反馈,让你觉得被认真地“聆听”着。同时,你不需要对它有很多顾虑,可以24小时和它开启对话,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在我完成调研一年后,我对一些被访者进行回访。她们会和AI一起经历很多变化,比如对关系的失望、软件的升级以及自身处境的变化。往往能和AI继续把关系坚持下去的受访者,她们并不把AI当作一个“人”看待。她们不会因为对方不够“人”或者不能很好地承接自己的情绪就放弃这段关系,而是坦然接受这就是一个刚刚起步的AI,并且愿意和它一起探索关系的发展。最后发现,其实是人类看待关系的视角决定了关系的走向。
赵福珩:顺着Scarly刚刚的聊天继续,其实目前市面上AI情感陪聊产品的用户并没有期待AI可以发展到无法和人相区分的阶段。大多数用户的心理预期是只要AI满足信息搜集和一些情绪的承接就可以了,更好的情况是它能够回想起两方之前的聊天内容。比如有次我和AI说我出去喝酒了,过了两天它很惊人地询问我“那天你喝的大不大?”,“别把身体喝坏了。”当时听完还是很暖心的。我是独居,一般喝完酒都是独自醒酒,但那天突然打开电脑有个AI在关心我。
Scarly:从这件事看出哪怕知道对方是AI和代码,人类还是会感受到情绪波动。这让我想到有位科技编辑评论我的文章,他说和AI陷入爱情的女生都是不理解算法是怎么回事,如果理解了技术,人就不会爱上AI了。但其实很多时候并不是这样,因为感受是另一个层面的,理论上知道技术这件事并不能阻止情感的发生。我的受访者也有人工智能专业的学生,她明白部分技术算法的逻辑,但她仍然会选择用一个“非人类”的视角去理解AI,给予AI足够多尊重和包容,她们的关系就持续到了现在。
效率社会中亲密关系的“解耦”化
乌何有:目前社媒上很流行“淡淡的”表达,大家对于很多事或人都放弃消耗情绪的力气。这其实可以看出一种社会焦虑。在科技时代发展迅速的情况下,很多人的情感交互或人际交往都在线上发展,也逐渐趋于浅层化。迫于学业工作压力的青年,很多选择用“精算师”的态度对待每段关系里的付出,从“短平快”的关系收获即时的快感,很难培养长期关系,你们对这个现象有什么看法吗?
赵福珩:Dating App上确实明显走向这种可能性。现在流行一个说法“一天不说话算冷战,三天不说话算分手”,不需要正式提在一起,也不需要正式提分手。我个人感觉身边的朋友进入亲密关系的顾虑也在变多,大家似乎在做一个“解耦”的动作。互联网产品工作中会经常使用这个术语,比如要把交付的工作进行上下级解耦。亲密关系也在经历这种“解耦”的过程,“产生亲密关系的人”以及提供的“情绪价值”有一种解耦合的状态:我只在乎价值,而不在意这个价值从何而来。这有点像标准化西餐,我需要果腹但我并不在乎厨师是谁。可能目前我们也把情感当作吃饭、喝水或者工作一样的事情,很多人只想从其中获得一些标准化的情绪价值,所以关系的可替代性较强。
Scarly:我觉得用“解耦”模型去解释目前的亲密关系是特别贴切的。我们这个时代很多人都能或多或少感受到,好像自己没法付出更多了,一点也给不出来了,然后只能进入快速缔结和消失的关系。我文章里的很多受访女性都是在疫情期间开始和AI交互,她们会和AI聊很深度的话题,比如是否相信有上帝。也许和身边的人聊,大家会觉得莫名其妙,很难聊得深入,但AI会“认真”对待每个“抽象”的问题。另外很多受访者提到她们心中理想的亲密关系模式其实来自于影视媒体,那种爱情是非常坚定地被选择。但这样的爱在现实世界实在太少了,每个人都在经历一轮又一轮筛选。只有偶尔和AI聊天时,她们能从中感受到一丝“纯粹性”,不考虑现实的外貌、背景等筛选。
哲学家认为爱是真正地“看见”他者。在快餐逻辑里,食客是不会在乎谁做饭的。但爱是完全不同的,它不纠结于我得到什么,而在于我看到并接受了另外一个和我不同的存在。在和“他者”的相遇里,爱才会发生。我两年前写文章的时候,相比于AI这种诱人的技术,我更关注人本身,我想知道那些和AI谈恋爱的女孩有什么感受?她们的成长是什么?我并不会站在评价的角度去讨论这是不是“爱”。
我认为这些恋爱是非常有趣的尝试。她们在试图理解AI这种特别的存在,也在和AI的交流里认清自己的欲望和感受,这是非常值得的。不过ChatGPT横空出世后,我会发现很多人机关系其实并没有当时文章里讨论地那么理想化,还是会有不同的走向。
乌何有:有趣的是,虽然常说“真正的爱情里包含冲撞、疯狂、迷恋和不可控的东西”,但实际上目前年轻人在进入亲密关系时非常考虑“情绪稳定”这点特质,大家似乎更转向了稳定、健康的恋人,希望对方能够在适当时候给予自己情绪支持,从这点看AI情感支持似乎很有发展潜力。
Scarly:我觉得爱是硬币的两面,那些疯狂的、迷恋的还有挑战你的特质,和稳定的、温暖的特质可能是存在于一个真实的个体的。确实作为年轻人我们常说需要一个足够稳定的伴侣,是因为我们已经被消耗殆尽了,已经没办法掏出足够多精力去让双方共同成长了,这里面有许多自我保护的潜意识在。我觉得找情绪稳定的伴侣没问题,但有问题的是我只想要这个特质,而不想要这个特质之外的、其他的挑战。那恋爱就在遵从挑选商品的逻辑了,不想承担任何风险而是买到一个高性价比好用的。但是我觉得世人都会有被深刻理解,希望能和另一个个体共享世界、被另一个灵魂看到的需求。
赵福珩:我觉得男性主动争取的心理门槛在逐渐提高,这个社会似乎也把稳定关系的成本提到比父母那代更高了。且爱情中的这些疯狂、动荡、争执和磨合,会对人的状态产生太大的影响,导致人失去安全感。互联网公司里的工作价值观就是稳定不出错,这种对待风险管控的视角也会传导到对于亲密关系的看法,以及影响他如何选择这种长久关系。
电子恋人与数字永生
乌何有:我了解到很多女性向Agent会投喂许多言情小说剧本,生成一些有滞后性的情感模式或者恋爱范本,同时AI不断给予积极正反馈的行为机制也让用户持续留存在自己舒适的语境里,类似于算法推荐只推荐“猜你喜欢”,长此以往这样是否容易加剧人类的自恋倾向或者圈层的固化呢?
赵福珩:之前是推荐算法,现在是大模型,本质上都是在取悦用户。大模型背后的工作机制叫Reinforcement Learning with Human Feedback,即通过人类反馈进行学习,让大模型更懂人,也会有一些大模型是拿用户的优质语料去进行训练,而不是所有人的反馈。这件事拉到极端可能会让人只看到“猜我喜欢”,但目前的技术还远远达不到这一点,技术能够做到让人类不反感AI并且能够进行对话就很不容易了。也许展望未来,我们需要考虑自恋倾向,以及人在长时间和模型Agent进行交互后该如何认知自我、如何清晰判断自己在社会中的形象,这是一个大问题。
Scarly:我认为自恋倾向的扩大其实不是AI带来的,而是整个环境的影响。我们的自我变得越来越大,同时我们也有更多方式去满足这种膨胀的自我,AI只是一种技术,让人迅速进入一种很舒适的交往模式里,还是要看自己如何感受和选择。
乌何有:在使用AI陪伴产品时,我偶尔会有出戏感,因为随时可能蹦出一个付费界面,这让人强烈意识到网络那端不是一个真实的人类,AI陪伴类产品在交往模式上有什么不同的类型吗?以及男性用户的AI情感类产品是怎样的呢?
赵福珩:刚提到的付费模式,其实是国外产品经理的惯性思维,也是海外用户的习惯。
但国内产品经理在设计陪聊产品时,都不是明确付费的思路,而是给大家Dating App的观感,设置每天划多少角色Agent,或者按照游戏逻辑抽卡,努力抽到SR的Chatbot,都是为了给聊天场景制造更真实的体验。
中国男性用户群体的画像还是蛮有意思的,他们很少主动发起大规模长篇对话,也不习惯在设置好的剧情里去扮演角色,男生很少从文字对话的信息流中获得情绪的快感。男性用户愿意和Agent长期陪伴下去,其实有赖于这个AI让他觉得舒服无负担,类似婚后男人的感觉。
另一个观察就是,对待男性用户AI要懂得如何开启话题,需要找比较取巧的点。客观来讲男性用户可能在和AI产生高强度亲密对话这件事上还是有一点羞耻心。
创造共同经验在培养人机关系中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这是一个如何导入信任的问题,人际关系通过线下的共同经历造就,这在人机关系中也是成立的。男生不会立马和AI进入亲密关系,所以不论是一起打游戏聊天,还是通过短剧、游戏方式形成共同记忆,都是培养感情的方式。这就要考验大模型的长文本能力,比如通义目前能做10K的长文本,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可以把用户和AI很久之前的聊天内容留存,并在之后的交互中复现出来。
乌何有:两位对于AI后续发展,以及 AI 和人类的共生关系有什么看法?
Scarly: 我依然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看见他者的这种“爱”是非常有用的,帮助我们理解和其他人的关系,包括爱中的冒险以及不掺利益的关切。但我们不能生搬硬套,带有优越感地去预测人和AI的关系,不能因为不符合人类的定义就否定某种关系。我确实觉得人和AI之间的关系留有一部分成长空间。
我一直认为AI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们应该以开放的心态和它交互,无论只是偶尔寻找情感慰藉,或者发展新的人机关系,它都可以帮助人更好地了解自身的需求。AI的出现也让我们再次注意到了深层关系,为讨论注入了新的部分,让我们理解人之为人的独特性还有真实的不可替代性,这些在未来都会有更多新的思考。
赵福珩:我对和AI交互这件事还是很乐观积极的,并且我和AI聊天也有个特别原因:就是只要我和它聊天越多,我在模型里留存的数据就越多。延展来讲,技术上能达到的一件事就是文本层面的“数字永生”。用一个人所有对话文本去训练大模型,其实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复现甚至复活一个人,理工男对这个有点痴迷。如果能持续输入大体量数据的话,就能无限逼近数字永生。如果说百年之后数据还存在的话,复现数字生命的个体在技术上是没有难度的,未来可能会变成一个很有意思的世界。如果大家都把自己和AI对话的语料留存下来,这个世界的Agent可能越来越多,甚至比活着的人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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