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加号 嘴嘴
“这不就是小时候拍的大头贴吗？”，我把照片发给朋友试图引发共鸣，“有点像，就是画质更清楚了点，小时候大头贴那都是传统Y2k，你看这个人生四格，一眼就知道是韩国人搞的。”
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本土博主们的人生四格几乎都是去韩国拍的，会带上一些“女团同款”、“idol新宠”之类的tag。画风也和小时候大头贴不一样，从满满花哨贴纸、怼脸拍进化成了简约款、半身照全身照甚至还有俯拍。
北京倒是也开了一家号称【韩国同款正版人生四格】的店，点开价格我又是两眼一抹黑，要想拍一张与以上网红明星同款的照片，需要花58块，妆发还得自己搞。
我就纳了闷儿了，人生四格到底是什么来头？小时候5块钱一本的土味大头贴，怎么身价翻了10倍成了韩国新特产？
01
准备40分钟，拍照50秒
抱着这个不解，我和编辑嘴嘴去了这家正版店，准备一探究竟。
坐一个小时地铁到了这家名为“Mo.oD Flim”店门口，竟然空无一人。正当我们二人对视一眼以为被小红书欺骗踩雷了，旁边的大爷起身和我们打招呼，“小姑娘来拍照啊？这会儿工作日上午正好没人，你们来的真巧，平时人多的时候要排个一小时队呢。”
氢商业摄长呼一口气，我们开始打量周围环境。相似的道具和小隔间突然让我想起了前几年在老家花30块拍的自助机器四宫格，只不过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人生四格的概念，只知道这是“新式首尔大头贴”，原来本人早就身处潮流而不自知。
价格从当年10块钱拍一本，“升级”到10块钱刚够拍一张，竖版四张38元一组、带边框的四宫格58一组，都是一式两份，方便朋友来拍照不再为了最后谁得到照片闹别扭。负责门店的大爷告诉我们，还有人来拍全家福和母女照，“但还是选38元竖宫格的最多，毕竟便宜嘛，来的大多也都是年轻女孩和学生。”
但终归最后到手的只是薄薄一张相片，比起小时候5块钱一厚沓的大头贴来说实属性价比不高。
氢商业摄为了能把这58块拍出580块的效果，我们二人励志要物尽其用，把能上的道具都给上了。毕竟这是我们目前发现和大头贴唯一的区别——有免费装饰物提供。墨镜、发箍、王冠能拿的都试一遍。拿起旁边皱皱巴巴的韩系校服打量时，大爷热情地过来介绍，“这是要加钱的”。
单租一件上衣加50元，单租一整套加90元。
“比拍照还贵啊？”我控制不住脸上的震惊，但大爷云淡风轻抬了抬下巴，“我们的校服都是正儿八经从韩国买来的，成本就放在这儿，很贵的。”校服标签的确写的是韩文，但真不如我身上几十块的淘宝款。
氢商业摄放弃校服，我们在经典韩式灰白蓝三个背景中选了灰色背景隔间。韩国人还是进行了机器改良的，头顶一块打光灯，直接给打工人磨平了角质层。
边感叹韩国强大的打光技术，边照着墙上成品照片排练动作半小时，紧接着选版式、扫二维码支付、选滤镜，深吸一口气点下“开始拍照”。
因为不同于20年前的大头贴可以自己控制快门，每张照片只给了我们50秒的拍摄时间，一旦按下拍照就得接受50秒的无限循环。
氢商业摄饶是排练了四五遍，但每张照片要在10秒内完成“换装饰品+摆姿势表情管理”还是大有难度。好在单张拍的不满意可以在规定的时间内点击重拍，会有新的10秒倒计时。
手忙脚乱的我们几乎每张照片都掐着时间选择了重拍。
电光火石间拍照就结束了，我们还在复盘做错了几个动作时，屏幕上又开始了新的倒计时——选边框。一共6个边框，五个纯色一个爱心线条，远远比不上童年大头贴的丰富程度。
秉着遵循韩系风选择了白色，拿到相片准备离开时大爷叫住了我们，“你们拿电子版了吗？我们家有别家都没有的gif四格，免费下载的。”
趁着嘴嘴下载照片，我拿出曾经在老家30元拍的“盗版人生四格”给大爷看，大爷摘下老花镜详细端详，然后轻蔑地摆摆手，“你这个画质和滤镜也太不行了，我们的滤镜和边框可都是隔段时间就要更新的，优胜劣汰，大家选得少的会下架。”
也是，韩国火的可不就是拍照的氛围和滤镜嘛。
左图：这次花58拍的；右图：在老家花38拍的成品拿在手上左看右看，这不就是小时候大头贴的画质清晰版本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58一张纸的韩国特产“人生四格”？
人生四格副总裁李镐益（Lee Ho-ik，이호익）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人生四格和千禧年流行的贴纸相片应对时代潮流的方式完全不同。贴纸相片的出现正处于从模拟到数字的转变时期，淘汰在所难免。如今是数字原住民的时代，年轻人都喜欢自拍，可以统称为“photopress（照片+表达）”一代。
比起2000年的土味大头贴，人生四格现在是“身份的象征”，还是韩国人会包（hu）装（you)。
我拿着还有余温的人生四格相纸，和手机中记录的老家版对比，默默感叹，“好像是比之前拍的盗版人生四格更韩系一点。”
大爷笑着摇摇头，“哎小姑娘啊，哪儿还有正版盗版之分啊，早就没有真正的人生四格了。”
02
土味大头贴怎么成了韩国新特产？
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生四格已经被营销成了韩国的新特产。
以前韩国年轻人身穿一身对标链家的黑白灰，零下20度都能手握一杯冰美式成为东亚卷王的代名词，如今韩国人把千禧年流行大头贴反手一包装，就成了“人人都能拍出人生中最满意的照片”的人生四格。
听说在首尔五大商圈之一的弘大每50米就有一家人生四格，开店的密集程度大概只有国内景区的暴打柠檬茶和长沙的茶颜悦色可与之媲美。
我国庆跑去韩国做医美的朋友小美看着首尔街头一堆堆排队的年轻人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玩意儿，凑近一看才知道是拍大头贴。“差不多20元人民币拍一次（一般韩国人生四格为4000韩元），太土了，大头贴咋又流行回来了？”
我和小美说这是当下韩国年轻人最流行的拍照方式，她赶忙摆手和我说：“我不信，韩国人不是很潮？”
韩国现在人口约5163万，根据人生四格的数据，这几年单单是该品牌就拍出了超1亿张照片。也就是说，平均每1个韩国人就拍过2张人生四格。如今Instagram以“人生四格”为主题的韩语帖子已经超过110万条，《中央日报》指出，“拍人生四格已经成为韩国年轻人的一种生活方式。”
年轻人们高兴拍，不高兴也得拍；过生日要拍，没有纪念日创造一个意义也要拍；和朋友拍、和家人们，还可以和自己喜欢的“爱豆”一起拍。
在这个试图把韩流文化做成国宝的国度里，人生四格的老板们要赚钱自然没有忘了爱豆们。
如今没有人生四格的韩国爱豆仿佛明明180却不强调自己身高的男性一样违背常理，因此打卡爱豆同款门店和道具已经是最基本的操作。
李镐益直接和爱豆合作，把爱豆们微笑、拥抱、亲吻的照片做成相框，粉丝们虽然见不到爱豆本人，但只要找到合作门店就可以和自家宝贝来个“亲密接触”。从某种层面上来看，人生四格成了粉丝的许愿池。
老板们深谙限定的珍贵，想要拥有爱豆的拥抱也得抓紧时间，因为这些爱豆相框都是限时的。2022年，人生四格和韩国男团 NCT DREAM 合作了两次，每次都限时1个月。没能拍上的粉丝在官方账号的评论区哭得好大声，“求你了，延长吧！”
仁荷大学消费者科学教授 Lee Eun-hee 说，人生四格已经发展成了一种社交方式，“不仅提供了照片，还留存了特殊时刻。”
因此有韩国年轻人直接把人生四格带到了婚礼现场。一般花50万-80万韩元（约人民币2710-4336元）就可以租一台拍照设备，宾客们拍完照片自己带走也可以写点祝福留给新人，最后做成一本册子成为婚礼纪念。
所以说小学生真的很时髦，国内学小学生盘串咕卡，韩国则直接开始复兴大头贴和毕业纪念册。
最近人生四格流行的拍照方式对着脑袋俯拍，韩女扭动一半的身子戴上苹果大耳机或者猫眼墨镜，对着镜头比一个超大的v字手。
和白昼小熊下腰照以及徒步的侧弓步一指禅照合称当今拍照界的三大天王。虽然火的背景各不相同，但我也看出点门道，现在拍照已经不仅仅是考验颜值了，还卡体力和脑袋。但凡腰不好，或者头缝宽一点拍这3种照片都做不到百分百完美。
看着这些照片小美还不理解，“为啥大头贴换个名字就文青了？”当我和她说国内人生四格“真假难辨”、拍一次至少要38元她更是无法相信。
小红书几年前已经有了“国内人生四格”相关笔记，只不过每家店都有不同的品牌名。我们体验的这家宣称自己是“正版”，但也和最初的Life4Cut并不一样。
这事也不能怪国内，因为在原产地韩国人生四格也五花八门。
人生四格最开始只是一个品牌。2017年，韩国创投公司LK Ventures的副总裁李镐益在韩国大邱东城路做了第一台机器来测试市场反应，没想到一出现就一炮而红，年轻人宁愿冒着酷暑也要排队拍照。
李镐益一拍大腿觉得这事能成，于是抓紧时间在一些主要商圈开分店，把20年前的大头贴直接做成一个代表潮流的厂牌。2020年，人生四格的营业额为123亿韩元（约人民币6667万元），而在今年8月已经达到494亿韩元（约人民币2.67亿元）。
现在人生四格不仅在韩国国内做得风生水起，在韩国已经有近400家门店，李镐益还借着韩流的东风开始勇闯东南亚，健步欧美圈。
日本是大头贴文化发源地，但如今人生四格已经席卷日本，东京、福冈、大阪等地都有分店。日本女性时尚杂志在今年的1月刊中，还附赠了仿照“人生四格”样式的贴纸。“人生四格在2021年已经占据了日本94%的市场。”大头贴制造商 FuRyu 广告部的疋田裕贵指出。
人生四格目前已在海外12个国家开展业务，让欧美人也尝尝这股来自东亚的神秘力量。在美国曼哈顿有了第一家分店，而率先开店的英国已经可以实现每月1亿韩元（约人民币54万）的盈利。“我们预计今年将在 20 至 30 个国家开设更多门店”，李镐益称。
而他下一个小目标就是在明年挂牌上市。
但如果仔细观察，即使在韩国的大街上，人生四格也各有各的不同。原版叫Life4Cut，亲姐妹还有Photomatic和Haru Film，印度尼西亚的本地品牌叫做Photograms 和 Palette ID，而我们体验的门店叫Mo.oD Flim。
虽然Life4Cut号称是原版，但其实每家店都大差不差，甚至后起之秀Photomatic只花了6个月就开了100家店，而Life4Cut则用了2年。
所以我们体验的那家老板说自己是正版似乎也没什么错，他给出的理由是机器来自韩国。但韩国自己都乱成一锅粥了，哪里还有真假之分？
“这行实在没什么门槛。”
在美图软件就能一键完成的年代里，你实在很难看出这有什么技术含量。因此李镐益也承认，“商业模式也很简单，每个人都可以建立自己的工作室。现在的人生四格已经成了一场有关室内设计和选址的战争。”
所以人生四格售卖的到底是什么？头饰、滤镜还是体验？和20年前的大头贴到底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成了韩国的新特产？
“韩国其实只做了滤镜和拍照软件。”
我们体验的那家老板透露，其实所有机器都是中国产的，“里面的镜头和打印机来自日本，中国组装好了运到韩国。”
“韩国的品牌和国内的一些机器厂合作，要非说韩国的滤镜到底有什么不同我也难说清楚，毕竟你说这些东西国内以前做不出来吗？”
“当然能，但放在国内就是火不了。”
人生四格如今成为新一代大头贴少不了韩流的助力。“我们在海外发展的不错要归功于韩流，喜欢韩国音乐、电影和电视剧的国外粉丝们自然愿意试试人生四格。因此，韩流越强，人生四格的出海越顺利。”李镐益指出。
前段时间小红书有一个热搜是“韩国最该申遗的是拍照技术”，网友们给联合国建议：在每一个景点安排一个韩国人。如今韩国人还没安排上，可以先给你安排一个人生四格。
不过我们体验完了还是觉得除了价格贵10倍，和小时候的大头贴并没有本质差别，甚至因为每张只有50秒的拍照时间而手忙脚乱。
所以我建议人生四格要么赶紧和荣格八维人格合作，要么联动MBTI，直接推出人格限定版或者轮回无限版，拍一次你就定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