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强东，无产阶级的兄弟，共同富裕的旗手？
撰文 | 佘宗明
曾有网友梳理出「8大出场自带BGM的男人」，其中包括乔峰（黄日华饰）、赌神（周润发饰 ）、至尊宝（周星驰饰 ）和袁华（尹正饰）等。
这里面或许还可以加上一个人——刘强东。
他出场的BGM，该是任贤齐的《兄弟》：有今生，今生做兄弟，没来世，来世再想你……
毫无疑问，在互联网大佬中，刘强东是最爱提「兄弟」的一个。
整个京东上下，从公司高管到基层员工，都是他口中的兄弟。
孔子的得意门生子夏说，「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刘强东不讲敬与恭，而是直接端起酒杯：来，兄弟，一口干。
01
这两天，舆论场中热度最高的男人，除了「不识前妻电费使用情况」的汪小菲，就是「不识妻美」的刘强东了。
刘强东上热搜，起因是他发了封京东全员信，这份信件内容大致可以归结为「一升一降」：
一升：将德邦外包员工逐步转化正式员工，缴纳五险一金；拿出100亿元，为所有员工设立「住房保障基金」；大幅扩充「员工子女救助基金」的规模（刘强东自己为此捐出1个亿）。
一降：自2023年1月1日起，高管的现金薪酬降低10%-20%不等，职位越高降得越多。
这年头，对员工实行全员降薪的企业有很多，对高管增加福利激励的企业也不少。
但降低高管薪酬以提升员工待遇的，还挺罕见。
▲11月22日，刘强东发布了京东全员信。
有意思的是，在全员信中，刘强东又一再提及「兄弟」二字，落款依旧是「你们的东哥」。
我数了下，「兄弟」这词总共出现了19次。
19个「兄弟」，汇成一句话：为了50多万员工兄弟，要对不住2000多号高管兄弟了。
为什么要拿高管开刀？部分行业观察家揣测，这是刘强东前不久警示高管「京东丧失低价优势」、上周末回京召开线上经营会因不满双11战绩点名批评零售高层后的祭旗动作。
为什么要提升员工福利？据说跟上面约谈的背景不无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从舆论反馈看，这番「以有余补不足」的做法广受赞许。
02
一边降低高管薪酬，一边提高员工福利，这波操作的确很刘强东——要的就是不亏待「兄弟」。
「小公司管理靠感情、大公司管理靠制度」，很多职场号如是说。
可刘强东不管。尽管京东早就是世界500强了，可刘强东称员工为兄弟的习惯没怎么改过。
在《创京东》序言里，刘强东曾讲述，早年间，晚上加班以后，京东的兄弟们常常聚首在小酒馆、大排档。几口酒下肚，一天工作积累的疲劳和郁闷化解大半，杯子碰在一起，工作上产生的摩擦也就此过去。到后来，兄弟越聚越多，回忆越积越厚，酒却越喝越少了。
有几个桥段，也为外界津津乐道：
2010年，京东公司年会上，员工坐了约200桌，刘强东挨桌敬酒。现场有人提议刘强东把酒换成水，他坚决不同意：我和兄弟们一起喝酒，绝对不能喝水。
2012年，在亚运村的渔公渔婆餐厅，刘强东摆了六桌宴请工作五年整的老员工。宴会当天搞抽奖活动，有个配送员抱怨，来了五年，就没中过奖，结果刘强东当场就奖了这位兄弟一部iPhone，兄弟激动得当场抱住了他。
2016年11月，刘强东在参观京东一处新建员工宿舍时发现，一间宿舍要住4到6人，卫生间还是蹲便器，他大发雷霆，「气得想打人」，当即喊话高管，要求改造，「要让员工兄弟们活得有尊严！」
▲刘强东因新建员工宿舍问题发飙。
在当下，很多老板一跟员工称兄道弟，员工就很紧张——那句「兄弟」，没准就是PUA开启的前兆。
但刘强东的「不亏待兄弟」，没有完全流于口头：
2017年，刘强东曾在做客某节目时承诺：要让京东快递员的工资比县长还高。彼时的京东，是行业里第一家为快递员缴纳五险一金的公司。
2019年，他更是宣布：若京东员工在职期间遇不幸，公司将负责其孩子的学习生活费用到22岁，「公司不会不管兄弟，不希望一人重病穷三代的事发生在京东兄弟身上」。
在《脱口秀大会》上，呼兰就调侃某些老板：一和老板提××，老板就让你和公司同甘共苦，共苦完了，到同甘的时候，他说我甘了你随意。
能让「共苦」的兄弟在自己吃肉时跟着「同甘」，已是时下评判老板是不是够良心的主要标准。
所以，打「兄弟牌」成了刘强东的加分项。
03
刘强东的「兄弟论」，不是没遭遇过尴尬时刻。
「兄弟论」本就是种道德化叙事，当「让市场的归市场」的简单命题总跟道德议题绑定时，很多问题必然变得复杂化。
2018年底，京东内外部压力剧增，几个月后，刘强东对中高层开刀。
2019年4月12日，刘强东发了个朋友圈，对中高层调整做了回应，说「混日子的人不是我的兄弟！真正的兄弟一定是一起拼杀于江湖，一起承担责任和压力，一起享受成功的成果的人！」
▲刘强东的小作文《地板闹钟的故事》。
他表示，自己是要为18万兄弟背后那18万个家庭负责，而不是留下那1%混日子的人向他们负责。
这当时就遭到很多网民奚落：说好的不会开除任何一个兄弟呢，合着替自己卖命的才是兄弟？
三天后，他又向全体京东配送员发内部信，取消配送员们的底薪，同时提高揽件提成。
他解释称，取消底薪不是为了降低工资，而是鼓励多揽件，不能忍受短痛就是等死。
可许多网民不买账：口口声声说把基层员工当兄弟，转身就让他们裸奔？
说到底，无论是中高层人事调整，还是快递员薪酬机制变革，都再正常不过。
你该拿KPI说事就拿KPI说事，该用数据说话就用数据说话，这些都没问题。
可刘强东偏要把「兄弟」挂在嘴边。你要谈感情，别人自然也会把制式调到「谈感情」频道。
今年3月，京东对京喜等业务板块做出调整，部分员工「被毕业」。
尔后也有些人感慨：2022年，京东不需要兄弟。
04
但不得不说，在当前环境下，刘强东的兄弟义气，成了他的保护色。
都知道，这几年，大佬们逐渐退隐。刘强东也不例外：今年4月，他卸任京东集团CEO，随后退出了200多家京东系公司的股权。
说到底，现实气候变了，舆论氛围也变了，在「资本家的尽头是路灯挂饰」成猎巫索引的当下，大佬们只能是深藏功与名。
但你发现没，刘强东很少被痛批资本家的箭头对准——尽管他也曾拿自己的「8116+8」（周一到周六早8点到晚11点，周日工作8个小时，每个月休假两天），为996辩护过，尽管京东也是大厂。
在当今网络上，刘强东的风评整体偏正向。这次对高管降薪、对员工涨福利，收获的也多是好评。
在大批判风潮中，刘强东能安全着陆，原因或许有几点：
他的草根原色，本就是潜在的豁免牌；
京东的非行业老大地位，也是隐形的屏障……
更重要的是，刘强东的「兄弟牌」来得很正确——那些「反资本」的情绪盛行，本就是阶层鸿沟的显性化，而刘强东的言必称「兄弟」，用专栏作家张明扬老师的话说，是把阶层差距消解在了忠义堂式的江湖义气中。
他的身上，俨然散发着反社会达尔文的气息。
▲刘强东曾承诺，要让快递员工资比县长高。
这年头，不少老板都喜欢喊员工为兄弟，但经常是「嘴上喊兄弟，身体很诚实地白嫖」。该谈钱时谈感情，该谈感情时谈业绩，是他们最擅长的事。
而刘强东既跟「兄弟」谈感情，也跟他们谈待遇。
在共同富裕成为企业CSR硬核指标的当下，他推出的那些兜底性保障也很是应景。
更何况，刘强东的形象锚点也在被京东的「实」压得更实——自我标榜「新型实体企业」的京东，这两年形象不错：以往被戏称为「傻大黑粗」的它，在物流、供应链上的做重做实如今反倒成了优势。以往许多人笑它笨拙，现在很多人都夸它稳当。
重感情、偏踏实的外部印象，由此成了刘强东的形象避雷针。
明州案发生后，「1东」的梗固然将他拽入了声誉低谷，可随着时间流逝，「非完人」的形象在歪打正着中强化强化了其人设的立体感——「有缺陷」伴生的真实感，也会对冲缺陷的负面性。
到头来，对照互联网大佬们这两年的境遇，刘强东未尝不是因「案」得福：他在案发后的缄默，无形中起到了自我保护的效果，提前趴下了，也就不至于被机枪扫射到。
说这些，倒不是要去拉踩谁，没必要赞刘强东贬其他人，BAT和大佬们成为某些极端化情绪瞄准的标靶，并非正常场景。
只是说，时代大幕之下，有太多的巧合与不巧同时在放映。
05
2019年4月，「红衣教主」周鸿祎在一场媒体见面会上，被问到怎么看刘强东的「兄弟论」。
他说，「兄弟」听起来比较江湖义气，但商业是契约合作，就怕互称兄弟，明算帐时却算不清楚。
▲周鸿祎被问到怎么看待刘强东的「兄弟论」时如是说。
周鸿祎不怎么待见刘强东的「兄弟论」，却挺待见刘强东。
2020年12月底，周鸿祎谈到互联网大佬时就说：
江湖中有很多企业大佬，自己对他们只能膜拜，看过很多传记，感觉那些都已经是「武侠小说」，看到他们的东西会深深感觉到自己是个人，他们都是「神」。唯独刘强东给人的感觉特别真实、朴实，从来不更多地去把自己打扮、包装成一个无所不能的英雄。
「真实」「朴实」，对应的是接地气、不悬浮。刘强东的兄弟义气，也与之耦合。
到了今天，刘强东似乎据此获得了某种新资本——他踩中了「共同富裕」的时代风口。
共同富裕的打开方式，是让劳动者共享发展成果。刘强东2018年年初发的那条微博，如今就被许多网民挖了出来：「我们坚持全员缴纳五险一金……如果通过劳务外包或者少缴，一年至少可以多赚50亿人民币。」
共同富裕的打开方式，是先富能带动后富。几天前，刘强东就凭着149亿元捐赠额成了中国新首善，这次又是一边降低高管薪酬一边提升员工待遇，一手「共富密码」被拿捏得死死的。
▲刘强东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说道。
那，这能表明刘强东的觉悟就更高吗？
倒也未必。在我看来，这可能无关觉悟，更多的是跟原生阶层属性有关。
时至今日，你很难想象，还有哪位大佬会逢年过节回老家时给老人发万元红包。但刘强东会。
这看着有些「土」，可结合刘强东的成长背景看，这难言突兀：作为苏北农家子弟的他，当年大学学费都是乡亲众筹了500多块钱和76个鸡蛋凑上的。
就这出身，就这经历，如果要在互联网大佬中推选出一个「无产阶级的弟兄，共同富裕的旗手」，还有比他更合适的吗？
而这也充分表明了一点：
在「互联网也得讲人民性」的当下，要想从所谓资本家变为人民企业家，关键秘诀也许就在于——回到「人民」中间去。
✎作者 | 佘宗明
✎运营 | 李玩
